赴会(86)
“他搬去哪了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那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?!”
“没有。”
……
秦与,你真绝啊。
蔺长同跌跌撞撞出了那栋楼,最后蹲在秦与背他的那段路上泣不成声。他下意识去摸车钥匙上的挂坠,却发现挂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。
连晴雨娃娃也丢了。
秦与丢了,秦与丢了……
秦与故意把他扔在这,他再也找不到秦与了。
看吧,看吧,他生来就是被人遗弃的。
惹人生气惯了,还真的以为别人不喜欢你是因为你说了什么、做了什么?
不是的,你不说什么、不做什么,他们也不喜欢你。
你天生被人讨厌。
不管你怎么故意招惹是非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——你的讨厌是天生的。
你也不必小心翼翼地收敛锋芒去试了,试出来了吧?没人要你。
“我不惹你生气了,我不惹你生气了,你别不要我……”
“我没有那么讨厌,真的,那是我故意的,我本身不讨厌的,真的……”
“我错了,秦与……”
今夜月亮比圆满差了一牙,灰扑扑的,还没路灯亮。黑色楼影后面,秦与就站在那,看一个孤单的影子蹲在路边一直哭,一直哭,撕心裂肺。他抹了把脸,走了,不知道蔺长同什么时候回去的、回没回去。
……
天明。蔺长同其实很害怕失望,但他还是不信邪地一大早开车去律所,指望秦与会来上班。
天知道他在楼下看见那间办公室亮着灯的时候有多高兴,可他跑上去,推开门,又是秦与复制粘贴一般的手笔。
那位余姓律师看着他,把那个拆过的礼盒递给他,说:“这是你留下的吧。”
蔺长同当时眼泪就下来了。
我不要!
我不要这个礼物!
我他妈不要!!!
他扭头就去三楼了。
秦晓飞呢,秦晓飞总在吧,秦晓飞能找不到他哥?
这副模样实在很失礼,但是去他妈的吧。蔺长同灰头土脸地闯进行政部:“秦晓飞,你哥呢?”
秦晓飞看着他,心里什么都知道了,垂着眼说:“我哥以后不会来上班了,他请了余律师来。那间办公室,以后是余律师的了。陶杏也……”
“我不要听这个!我问你他去哪了?”
“他没告诉我。”
“给他打电话。”
“他不会告诉我的。”
……
为什么啊,为什么啊?
为什么啊秦与你告诉我为什么啊!
为什么啊……
蔺长同把车在高速上遛了一圈,初秋的风灌进来,说不上冷,但吹得人心底里凉得发颤。
——“我要这个。”
“蔺律师,你多大了?”
“怎么,不给买?”
“买买买。”
——“我要玩这个。”
“玩。”
“我要玩一上午,玩到中午。”
“玩。”
——“说起来,你今年快过生日了。”
“是啊,打算送我什么礼物?”
“你想要什么?”
“我还真不知道。”
……
蔺长同下了高速,最终在城西那座老式花园洋房边上停了车。虽然很不礼貌,但他决定要在这里等秦与——明天是周六,秦与会回来看父母。如果明天也没等到……那就再等一天。
夜里,他点开置顶的那个微信头像。
最上面,6月12日12:03。
-qinyu:秦与。
-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。
-你已添加了qinyu,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。
最下面,0:03。
-独木:你回来,我不惹你生气了。
-消息已发出,但被对方拒收了。
他们甚至连对话也没有。
再点进自己唯一的那条朋友圈。
更可笑了。
他只有两人不算合影的那张合影,以及合影下面,秦与点过的一个赞。
“我错了,你原谅我吧。”蔺长同喃喃,然后小声地来回播放一条录音。
“原谅了。”
“原谅了。”
“原谅了。”
……
他就剩这些了。
蔺长同只守了一周,出于尊严和礼貌。
最后那天是周五,下了雨,也算冲掉所有等待的痕迹。
临走前,他从杂货铺买了把伞,黄昏,他站在路那头往回看。他曾在这里的路灯底下,第一次试着对谁温和一点。但没什么用。
“我是男人,不是变态。尊重你,也尊重我。”
他走了。
城东,小公园。
忽然下起雨,秦与后肩滴答一下。他猛地回头,以为是蔺长同拍他肩膀。但什么都没有。只是雨。
他垂眸拽了下榛子的牵引绳,“别玩了。下雨了。我们回去。”
榛子不听话,故意在草皮上滚一身泥屑,一边叫一边蹦啊蹦,让毛上糊满了水,直到秦与不再拽着它,它才回头望过去。
它看见秦与被淋透了,一双手掩住的却是脸。
your chance
天还没亮,一阵风过来,吹倒了一个易拉罐,于是一片易拉罐都散了,叮咣滚了一地。天台边上,蔺长同坐在那里,也不去管。原来四处都是白色易拉罐,连他手上也握了一听,全部印着“千岛湖啤酒”。
其实他本不应该这么颓唐的,爱恨情仇,最是无聊。只不过,有什么东西碎了而已。
大概真的是什么人格什么偏差吧,他这么多年来近乎偏执地奚落别人、疏远别人、给别人讨厌自己创造理由,扪心自问,哪是什么性子太傲,那就是自卑啊。那分明就是当年和骨渣一起扎进肉里了的自卑啊。只不过他现在才不得不承认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