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敌国将军当成白月光后(299)
他绕开她的话头,神情冷峻道:
“雨大,公主何故在此徘徊。臣叫马车来送回公主府罢。”
宴海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,心下想笑,面上只眨了眨眼,道:
“陵哥,按理说此时应该在光华门值守,你是特地来寻我的吧。”她偷瞄他一身英气的禁军银甲,手指从怀袖中伸出,扯了扯他右臂箭袖上裹紧的缎条,小声道,“可今晚,我不想回去。我想留下来,看一场好戏。”
司徒陵没有回答,剑眉一皱,箭袖想要从她手中抽走,身旁的女子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打了一个趔趄,在雨中滑了一跤。
他屈身展臂,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扶稳后,很快地松开了手,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退了几步:
“恕臣僭越。”
宴海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,笑出了声。
她不由想起洛阳灵山寺那夜。
眼前的少年面对她的狂言,目瞪口呆了片刻后,似是察觉到不妥,又很快别过头去,强装镇定,用颤抖的手提起她散落的衣裙,呵斥她速速穿上。
之后,她带着哭腔硬是扑倒在他怀里,将一番阴诡筹谋化作柔声请求。
明知她所求极为冒险,他仍是冷着脸,应下了。
不问缘由,不求因果。
就像此刻,他虽嘴上未答她好与不好,却还是老老实实将她带到了西宫门前的一处偏殿,是禁军高级将领当值时用来休憩的单间。
他紧闭房门后,疾声问她道:
“我已按照你当日所说做了。今日圣上召你何事?可是发现了什么?……”
“这是天灾,他们发现不了。”宴海熟门熟路地进入房中,坐在榻上的矮几前,给自己倒了一碗粗茶。
虽然她做公主时喝惯了江南进贡的最好的茶叶,可去过回鹘之后,手里的这碗粗茶倒也没那么难喝了。
司徒陵将手中紧握的配剑放在一边,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,面露忧色道:
“宴海,你老实告诉我,你究竟意欲何为?”
“再过一个时辰,你就知道了。”她对他狡黠一笑,起身去翻他榻前的衣柜,道,“我的衣服湿透了,你放在此间的便服呢?”
司徒陵神色一僵,咳了一声,转过身低低道:
“你怎能穿我的衣服,这……这成何体统?”
“我淋雨了,到时着凉发热,谁负责,你负责么?”她秀眉一挑,眼眸垂落,抬臂抱起了自己双肩,弓着背在榻上蜷缩起来,低下声音道,“陵哥,我冷。”
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阴翳。
浸湿了的青衫泅染成更深的墨色,在她身旁一晃而过。是男人已起了身,一只箭袖撑在榻沿,欺身从她后背掠过。
温热的带有湿意的躯体拂过她的后肩。她微微仰首,可以看到少年坚毅的下颔线,利落分明。
“嘎吱”一声,榻上靠墙最里侧的柜门被他另一只劲臂打开,从中拿出来一件干净的藏青团纹锦袍,递到她面前。
虽然不言不语,却让她心跳漏了半拍。
耳边传来他沉定的声音:
“恐事态有异,我去含元殿前巡逻。你在此不要随意走动,等我回来送你出宫。”
宴海接过他手中的袍衫,还在出神的时候,男人已关门离去。
房外已是大雨滂沱,雨声盖过她凌乱的心跳声。
她盘腿坐在榻上,将这身锦袍抱在怀中,贴近心口。
记忆流淌,想起了前世。
满朝野皆知,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与司徒家英俊潇洒的三郎自幼青梅竹马,公主早已芳心暗许,只等司徒家下聘提亲。
可待她及笄都快一年后,他都未有丝毫表示。她苦等数月后,等来的却是和亲的圣旨。
她只道自己痴心错付,对他爱深恨切,怨念万分。
可她直到死前才知,司徒氏就在几日内落难抄家,一向骄傲矜贵的司徒家三郎在她和亲前,曾步步叩首,额血浸地,跪在含元殿前三日三夜。
而圣上却始终不允他再见她一面。
是了,司徒家本就是圣上要剪除的党羽,即便没有回鹘,怎会以公主相许呢。隐忍沉稳如他,自是知道这一层,才想要远赴战场求取军功,以脱离司徒家的世代功勋。
为了她一人,半纸功名,风雪千山。
却最终南辕北辙,阴差阳错沦为叛将,声名尽毁。
他对她,从未有过逾矩之举,如君臣,如兄妹。
他的心意,更是藏得极深,隐晦难测。而她自小骄矜,年少轻狂,口是心非,他不主动说,她不会纡尊降贵地去问他。
若不是有了前世她逝去前他忍不住出口的一番坦白,她又怎知他的情丝,深沉如许。
宴海眉眼低垂,清泪落下,滴在手中男子硬挺的锦袍之上,与那片温润的青色,融为一处。
***
司徒陵回到含元殿前的时候,天已入暮。
他的气息莫名地有些不顺,脑海中总是止不住地回想起洛阳的灵山寺。
在满目明亮的佛光下,少女像是已数年未见过他一般,将他仔仔细细上下看了个一遍。
随后,未等他反应过来,她便抱着他的右臂不肯撒手,形容狼狈,痛哭流涕。
完全不像他之前所熟识的那个高高在上,骄横矜傲的宴海公主。
他犹然记得那一刻。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,我见犹怜,一副柔弱无骨的娇躯直往他怀里钻。他的心跳得飞快,呼吸急促,周身血液沸腾,胸口似是要炸裂开来一般。
他真真切切地在神佛和列祖列宗前动了心念,有那么一瞬,曾想将她占为己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