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盏万川(144)
日暮时分,一位打扮低调的下属走进从外间敲门走进房中,低声禀报他:“郎主,抓到了。”
赵执这才放下搁下手中的狼毫抬起头来,“抓住就好,不要让人知道,先放到牙行去审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还有一件事,我有些疑虑。”赵执从案上拿起一张竹纸,看了一遍又递给下属。
“这首诗,还有长平馆中那位叫白蕴若的舞姬。你去查查,和此人有没有干系。”
下属接过竹纸,上面写的正是近来京中处处传唱的那首艳诗,这首诗和白蕴若他已经查过了。
“禀郎主,此事属下已查清楚。”
他走到门后,听了听外间的动静,院中没有一个人,又回到案前。
“此事和那位舞姬白蕴若,确跟我们抓的北滦细作无关。这细作那日只是现身去馆中消遣,被我们趁乱拿下。”
赵执问:“这白蕴若是何许人?那位给她赎身的吐谷浑王公跟近日来京的吐谷浑使团可有关系?”
“那位王公不在本次使团名单内,应是来建康经商或者游览,家有巨富,和白蕴若两情相悦后在中秋盛会上当众为她赎身,连同这首诗在京中秦楼楚馆间传为佳话。郎主,两件事确无联系,请您放心。”
赵执又从他手中接过竹纸,念起上面的两句:“抱月飘烟一尺腰,麝脐龙髓怜娇娆。这诗写得如此轻佻,哼……”
下属没有答话,他被靳三招来为赵执办事的时间不长,只觉得赵执这位主上并不像大多数帝京贵胄,并不喜声色犬马,因此想来他是看不惯这样的艳诗的。
虽然跟他们抓捕的细作无关,但下属想起一件事,便补充道:“郎主,此事我已初步查过。白蕴若这一桩风流韵事之所以人尽皆知,来自京中一家布庄和她本人的合谋策划。白蕴若所穿的鲛绡白羽裙,带动了京中鲛绡纱的走俏。而京中大半的鲛绡,都被一家叫云影坊的布庄买断。据属下打听,云影坊的掌柜姓李……”
赵执心中大动,神色惊异地打断他:“什么?”
属下很少在赵执脸上看到这样大幅度的神色波动,自己也吃了一惊。
“李秾……”
原来她这段时间竟在忙这个。
赵执站起来,又将那张竹纸放到案上,“竟是李秾……这件事,我到现在竟然不知道。”
属下忐忑:“郎主,可是此人有什么奇怪?”
“李秾此人,没有问题,他的事你们不必管。你下去吧。”
“那可要属下再去详查?”
“不必。”赵执缓缓将那张写着艳诗的竹纸揉皱,“这么大的事,他做得如此隐秘,我让他自己来跟我说。”
第068章 青溪重夜
云影坊客人盈门, 店中只有阿棉和两位伙计忙不过来,李秾去东市雇了一位短工。她从午后开始整理账簿,偶尔听到街面上过节的欢声, 便让伙计出去沽菊花酒, 只等打烊后和伙计们一起饮酒过节。她刚核对好账册,就有人来到店里带话, 让她晚上去青溪见东家。
这真是不巧,和伙计们聚不成。李秾当即把那清冽甜香的菊花酒分做几份,赏给了大家。
为防赵执久等,一闭店李秾便赶到了青溪赵宅。
重阳佳节是帝京最好的日子。白日阳光和煦,余晖中的晚霞也带着几分缱绻。
青溪这一带有溪流流过,高处却又干燥平坦, 是城中得天独厚的一处地方。此地宅邸云集, 其中不乏堂皇富丽的权贵之邸。而深巷之中的赵宅却相当低调, 青砖院墙,古朴院门,除门楣上题着篆体“赵宅”的匾额, 再无装饰。
李秾走近院门, 这是他第一次打量这座赵宅。随之有种感觉,这座宅邸虽不像当朝三品高官的住宅, 跟赵君刃本人的性情却十分相像,沉静少言, 却又有一种直接而强烈的存在感。路过的人若是有慧眼, 便会发现那匾额上的题字必是来自大家。
李秾还没敲门, 门突然从里间打开, 是服侍赵执的陈伯。
“郎君,快快请进。郎主还未得回家, 你先进来坐坐。你怎到得这样早?”
“陈伯,已不早了,现在已是酉时末了。”
“郎主他公务繁忙,近日回家的时间越发晚,连带着我们也觉得酉时还早啦。”
“这样……”
“不过今日是重阳佳节,家里整治了精致的菜肴,都是他自小爱吃的。郎主若是记得佳节,可能会早些回来也说不定,我们等着他就是了。”
李秾突然想到,赵执在这世间唯一的血亲慕容氏已经在隐溪寺隐居修行数年了,平日里母子几乎是从不见面的。赵执如今虽身居高位,但也算是孤家寡人一位。
李秾有些犹豫:“陈伯,宅中要等大人过节。我这个外人在佳节来打搅实在不妥,要不我改日再来吧?”
陈伯不能替主人拿主意,便问道:“李郎君,大人可是叫你今日来?可有记混日子?”
“没有记混,他是让我今日来,但……”
陈伯和蔼道:“那便不用回去,既是叫你,你跟我和老婆子一起等他就是了。”
李秾哪想到她这一等,竟然等到了深夜。
她闷坐许久,请陈伯给她寻了本书看,读一阵书打一阵盹。等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,重九的半边月亮静静地挂在屋檐,夜已经深了。
院外传来马车的声音,是赵执终于回来了。
她急忙迎出去,看到赵执的样子惊讶了一下。
“见过赵大人。”
明黄的灯光下,赵执眼下印着小片淡淡青影,嘴角及下巴竟有些细碎的胡茬冒出来,看样子很疲惫。他看见李秾也吃了一惊:“李秾,你还在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