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世仇(101)
在火中扭曲变形的纸笺依稀可见一道潦草的字迹,那是杜横的字迹——今夜亥时,来取解药。
今夜,明郡守做东,率郡丞太尉,为远道而来的征香吏接风洗尘。杜筱清亦列位席间。
只怕,这一夜,他不会回来了。
他们若想下手,这是最好的时机。
请来吹拉弹唱的都已准备就绪,万事俱备,只怕他不来。
月没参横,亥时将至,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使捂住口鼻,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,小心翼翼地掀开鸾帐一角——
瞧见帐中的情形,顿时脸色大变。
帐中空无一人,本该中了迷香昏睡不醒的人去哪了?!
只听远处人声嘈杂,似乎一群人正往这边来。
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,砰砰砰的扣门声响得异常急促。惊蛰楼的大门外,一众家丁嬷嬷高举着行灯火把,口中嚷嚷着:“清门户,抓贼人。”的口号,破门而入。
有眼尖的,看见不远处廊庑下徘徊着一个行迹可疑的身影,穿着小厮的衣裳,姿态挺拔,身形清癯。
众人一拥而上,终于将那小厮擒住,定睛一看,却发现那人正是久不在人前露面的二郎君。
杜横脸上,身上都是大片的白色斑点,浑身狼狈,对他们怒目而视。
众人愕然,面面相觑,不知这场捉.奸的大戏该不该继续唱下去。
账本
二郎君为何会出现在惊蛰楼外?
周管事和刘姑姑相视一眼,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凝重,来不及细思,连忙命人给二郎君披上大氅,先遮住他一身的白斑,再恭恭敬敬地将他请下去。
“你们这些刁奴,竟敢这样看我?!”杜横拢紧大氅,面对诸人异样的目光,恨声道,“我来找江娘子有事,快快把她叫出来!”
听着杜横铿锵的詈骂声,刘姑姑和周管事只得苦笑,事已至此,总不能再误了正事。
何况,惊蛰楼外院闹得沸沸扬扬,那江氏难道没有听见么?为何不出来?
还是说,她无暇出来?
刘姑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阔步走上前,命人入内院搜查。
惊蛰楼内院值夜的仆婢并不多,根本就拦不住他们,刘姑姑正要率领众人长驱直入,忽听咻的一声,一道焰火腾空而起,划破苍穹,先是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瞬间,随即爆发出绚丽夺目的焰火。
抬手放飞焰火的劲装女子自房檐跃下,眉目冷峻,不怒自威,正是东官郡那位赫赫有名的女武官。
“半夜三更,诸位擅闯惊蛰楼,意欲何为?”
她声音冷硬,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。
彼时焰火已经燃尽,家丁嬷嬷都回过神来。
刘姑姑义正言辞:“杜府进了贼人,我等奉命搜查。纵使是老夫人,都二话不说随我们查探。偏生到了惊蛰楼,少夫人就不肯,怕不是窝藏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?”
元光冷笑,他们怕不是早就串通好了,搜白氏院子不过走走过场,来搜惊蛰楼,借此栽赃陷害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。
她正要与刘姑姑争辩,却见内室陡然跑出一个女使,朝众人大喊:“少夫人不在这里!”
这个女使容貌还算妍丽,正是月华。
刘姑姑和周管事几乎是同时蹙起眉峰,不明白为何事先安排好的戏码屡屡出了岔子。走到这一步,也只能随机应变,今日非得把通奸的帽子扣在江定安身上不可!
“今夜大郎君不在,少夫人也不见踪影,怕不是趁机私会情郎去了吧?”
“闯进府上的小贼,难不成就是来和夫人夤夜相会的情郎?”
刘姑姑和周管事一唱一和,越说越真,仿佛亲眼目睹了江定安和情郎月下相会你侬我侬的情形。
“你们二位的意思——我便是和嫂嫂夤夜相会的情郎了?”
从内院紧挨着主屋的开间传出少女的厉斥,带着被吵醒的浓浓困意。
是杜三娘子杜婥的声音。
她到底是流着家主血脉的正经主子,刘姑姑和周管事听到她的声音,立时就噤了声。
一个女子披衣提灯,缓缓自开间走出,淡极生艳的容色,不施粉黛依旧不改秾华,兼有两泓圆融的明眸,不是江定安又是何人?
她看上去好似刚刚从帐中起来,草草裹着一件雪白狐氅,微阖着眼帘,睡眼惺忪的样子。
“婥娘患病,我身为长嫂,自然要看顾她。又逢郎君在外,我不愿一人独寝,便与婥娘共寝。”
话里话外极有条理,令人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。
“诸位可有异议?”
周管事:“……”
刘姑姑:“……”
他们的嘴唇嗫嚅着,似乎想要说些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来。
正想说该搜还得搜,请少夫人和三娘子见谅,谁知一位家丁远远跑来:“贼人找到了!撬开了家主书房的锁!”
没有人比他们二位还要清楚贼人只不是个幌子,谁知这个编出来当由头的幌子竟然闹到了家主的书房……
刘姑姑和周管事相视一笑,笑容苦涩。
今晚都别想睡了,想想怎么跟家主解释吧。
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来,灰溜溜地走了。
望着他们的背影,江定安和杜婥皆松了一口气。
就在半个时辰前,这场大戏原先的正主披着罩衣,提着一盏角灯,于月色之下,行在僻静的庑廊上。
由于家主前往郡守府赴宴,周管事和刘姑姑在各院搜查贼人,前院很是寂静。
为避北风,家丁佣仆都站在避风处。
江定安一路走来,凭着对地形的熟悉,以及暗中有人配合,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守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