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国旧情,爱连环,恨连环(233)
兄妹俩对面站着。哥哥来了,哥哥变了,哥哥脸洗干净了,杜芊站着像枝杨柳,微笑的小脸像清晨的阳光,像水边一朵芙蓉。
虎子握着拳头像积攒拉住妹妹的勇气,往事如烟,面对水边这朵芙蓉红疤儿也是如痴如醉,这可是他人生中的幸福空隙,虎子首当其冲,留给他这半秒一秒长如人生的美丽时光。
虎子脑中灵光一闪:“芊芊,我们参加义勇壮丁队,就要杀敌去了!”
虎子声如洪钟,一吐为快,觉得所有罪过、所有羞涩、所有负义,都撇清,都吐出去了。
红疤儿便也微笑上前:“芊芊姑娘,我们是请了一天假,专门来找你的。”
便转向虎子道:“咋的?还不给妹妹陪个不是?”
虎子尚未张口,杜芊已跑拢去了,一手紧捏哥哥的手,一手抹眼泪:“哥哥,你长好高哇!你、你当了兵,你又要走哇?”
谢娘说:“啊呀,不在这里说了,进屋去,进屋去!”
进屋坐下,红疤儿道:“芊芊姑娘,找到你,你才好告诉父母亲,儿子当兵打倭寇去了!”
谢娘说:“我刚才,还以为是土匪来抢人了!”
红疤儿大笑:“不当土匪,不抢人了,现在是人在抢我!我这支队伍,不光加入义勇壮丁队,是本县的首批先遣队,省军几个团都在抢着要我,封我当连长营长的都有,哈哈哈!”
谢娘道:“当兵杀敌,说起是光荣,呃,你真的当得来兵?”
“都这样问我。其实我手下的,多数都当过兵,像虎子这样的是个把。谢娘,你我熟人,我给你说句真话。
“这回当兵,是真资格的,不是内斗,也不是图抢几个钱,回去买地,去堵去漂,是去打倭寇。我红疤儿硬是当得下来!手下多数也当得下来!都是自愿的,不自愿的都打发走了,哎!”
他转向虎子,“你有啥子话给妹妹说的,还不赶快说,马上要走!”
杜芊说:“忙啥子,吃了饭走,妈,你快去做饭!”
谢娘:“茶都没有烧!”往厨房走。
虎子说:“芊芊,军队不准吃百姓的饭!”
杜芊说:“啥子话嘛!”
虎子又说:“芊芊,你刚才叫她……”
“叫妈,认的。哥,你要走,话都还没有说。我前两个月,他们送我回宁安去,我们家的房子,铁将军把门,爹娘到渝州找我们去了。
“宁安又有人送我到渝州,结果谢娘,谢伯死了,她孤零零一个人,我就,唉,我心里,说不清楚,送我的人,他们会到渝州给我报平安。
“哥,我们爹娘,这里的妈,还有你,一家人,总有团聚的时候。我现在都不伤心了,我晓得有团聚的时候!”
虎子对妹妹的心思细、会说话,从来甘拜下风,且心里还在内疚,听妹妹说话,点头而已。
红疤儿道:“杜芊姑娘,天不早了,明天从县城开拔。几十里路,我们真的得马上走!”
两个说着都站起来。
杜芊只得朝厨房喊:“妈,他们硬要走!”
谢娘听了跑来,硬把一包吃的,有饭团、苞谷饼子、半块咸肉,塞给虎子。
杜芊追出叫住已走向篱笆边的红疤儿说:“我看你们的脚。”
虎子说:“做啥?你做鞋,寄给我们哪?”
杜芊蹲下比了二人脚的大小,说:“哥,你长好高了,你脚比爹的脚,还长几分呢!”
虎子说:“芊芊,你还记得爹的脚好长?”
杜芊盯虎子一眼,耸了耸鼻头:“哼!”
虎子出口就失悔,有什么资格说妹妹嘛!他俩拔步便走。
杜芊在后面喊:“大伯,哥哥,明天来送你们!”
虎子回头说:“来不及呀!可能清早……”
红疤儿对他说:“要造声势,不会清早!”
对杜芊说:“明天,县上有个壮行酒,还有个仪式,出发的时间,太阳一篙竿多高吧!”
两个小跑着走了。
杜芊向谢娘道:“妈,拼命吧,两套寒衣,两双鞋子!”
谢娘心上直敲小鼓,嘴上说:“你做寒衣。鞋子,我把向妈找来,一个做一双,做得出来!”
次日天没亮,杜芊和谢娘便骑驴子进县城去。
进城太阳刚上了房顶。县府门前悬挂横幅“县抗敌后援会为义勇敢死队壮行”。当街摆了十来桌酒,坐席的除壮士外,还有县长、县参议长、军管区代表、各联保主任、一些乡绅及须发花白的耆老。
壮士个个头裹白帕,胸前斜挎一根写有“剿灭倭寇”的白布条。义勇敢死队这首批五十个壮士中,竟有三十个是红疤儿为首的过去的“棒老二”。
红疤儿等横行江湖二十年,虽自称“劫富济贫”,实际做了许多不义的勾当,今次不光金盆洗手,还要上阵杀敌,成为美谈。另外二十个壮士,也都是志坚意决的精壮后生。
杜芊、谢娘街边下了驴子,过来看时,只有部分壮士已经坐在席上了,不见红疤儿和虎子。其他席桌都还空着,穿戴齐整的官员、耆老都站在那里,像在等人,他们莫非还在收拾行装?
又见席桌背后、横幅之下一排条桌上,整齐摆放着赠送壮士的簇新穿戴:灰布单衣、薄被、草席、麻耳子缀红绒球草鞋、细篾斗笠。
又看坐在席上这些壮士,虽然头帕和胸前条幅齐整,穿得都五花八门:长裤也有,短裤也有。单衣也有,褂子也有,想是怕油水弄污了、鞭炮炸花了,临行才更换。
杜芊看见桌上的灰布单衣,心想这是军装呀,这灰军装什么样式?低声向谢娘说了。谢娘就向一位看去像后援会办事人员的女子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