娇雀儿(79)

脸上落下丝丝点点的冰凉，天空开始下雨。

江枫屈腿坐下，仰头靠上巨树。

他担心过很多次面具被揭下来的场景。

他也想过，借着“封疆大哥”的便利，与淑宜妹妹重修于好。

可他是个男人，他做不到不介意心上人生下其他男人的孩子。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成了他俩之间的阻隔，他可以接受她已非完璧，却不能接受她还要生下那个男人的孩子。

她的肚子就像是一份铁证，证明她背叛过他俩的情谊，辜负过他对她的一厢情愿，凿凿又刺目。

如果没有这个孩子，他们也许就能像从前一样，青梅竹马，两小无猜。

最重要的是，没了孩子，爹娘和宗族耆老也就能同意他上门求娶。

她……

对他一定很失望吧。

夏日的雨势渐渐磅礴，天地雨濛濛一片。

打湿了的衣裳贴合身体，异常难受。

似乎听见有什么动静从道路上传来，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仔细辩听，原来是马蹄声和车轮声。

他有些疑惑，顺着声音放眼过去，一辆马车在雨中飞驰，从远及近。

他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，一把抹去满脸的雨水，好让视线更加清晰。

那马车近了，驾车之人正是银翘。

为什么？

他站在雨幕中，呆滞不动。

直到马车停下……直到一把油纸伞撑在他的头顶，挡住风雨。

“淑宜妹妹你…… ”

他的目光碾过她的眉眼，突然发现那个记忆中的小姑娘早就亭亭玉立，曾经软弱爱哭的样子在岁月中淡去，双目呈现经历世事的沉稳淡然。

蒋淑宜浅浅勾唇，“枫哥哥，你可要回去？我送你。”

一下子，好像回到了那个青梅竹马的年少时光，他心中阴霾尽数扫除，忍不住笑着大声答：“回！”

马车里，蒋淑宜拿出绢帕递给江枫，“擦擦吧，别着凉了。”

江枫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她一眼，爽利接过帕子。

两人默默无言，就连衣摆都没有挨着对方半分，行到城门时，正敲响暮钟。

江枫如梦初醒，一手握住蒋淑宜的手背，笑着说：“你没生我的气？”

蒋淑宜抽回手，“生气，怎么不气？可你我是儿时的情谊，总是不同的。”

江枫为她那句儿时的情谊，话音里染上欣喜：“既然如此，你听我的话把孩子拿掉，再大就来不及了。”

蒋淑宜闭眼叹息：“对不起，我做不到。”

江枫一愣，想到什么，“难道你担心你继母和妹妹作梗？我发誓会保护好你。”

蒋淑宜睁开眼，认真看着他，“可是，我已经不喜欢你了。”她的语气并未太用力，软绵绵的，疲惫到了极致。

江枫的笑容凝滞，变得难看，他的视线就这么粘在蒋淑宜的脸上，仿佛不认识她。

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后，眼里的光芒骤然黯淡，嘴角下压，流露出一丝苦意。

这话对于高傲的侯府世子而言实在残忍……

过了许久，江枫扯出一抹牵强的笑，“什、什么时候开始？”

蒋淑宜恍惚回忆，“不记得，可能有些久了，久到像上辈子的事。”

上辈子积累了太多的失望，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懑，没有壮怀激烈的决裂，只是一个个风和日丽拼凑成的日子，她将他从心里一点点抹去。

江枫的眼睛发红，零碎的水光积蓄在眼角，隐忍不落。

他道：“那你以前，其实心悦过我的对不对？”

蒋淑宜点点头。

他默了默，嗓子干哽：“也就是说，就算我为你投笔从戎，你也不会再喜欢我了？”

“投笔从戎？你为何？”蒋淑宜不解。

江枫解释：“因为你对宁…… ”话戛然而止，他记起来这套说辞来自蒋晩，也就是说并不靠谱——淑宜妹妹或许并没有偏爱宁国公这样的武将。

自已究竟失去了什么，到现在为止才真的看清。

他咬牙，捏紧拳头捶在马车上。

须臾，男人执拗道：“没关系，你不喜欢我了没关系，我是喜欢你的。”

蒋淑宜握紧手心，指骨发白，“别这样，你这样我会愧疚。”

江枫牵起嘴角，语气无奈，“愧疚也好，只要你别对我冷漠。”

蒋淑宜被他的话惊到，不赞同道：“不，我的枫哥哥出身侯爵之家，最是光风霁月不过，你要永远站在太阳底下当一名赤子予人阳光，万不能因我毁掉。”

说这一段时，她的语速很快。

空气变得更加凝重，坟墓一样安静。

突然，江枫失控大吼，脖子青筋暴起，“那你想我怎么做？难道迎娶别人吗？”

蒋淑宜直直注视着他的清俊面庞，没有说话，却点了点头。

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
她嫁了人，他也终归要成家的。

其实，残忍的是她吧。

江枫泄气般自嘲一笑，脸色变得跟纸一样煞白，喃喃道：“好，好，好。”

马车停下，他掀帘子下去。

隔着窗口，他驻足问：“若我答应你成家，你可会继续将我当个兄长？”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支离破碎，不成腔调。

此去经年，他是他，她是她，她俩之间的尘缘，在前世已经结束了，不可再留妄想。

蒋淑宜垂下眼睫，轻声说：

“对不起，我做不到。”

第七十一章  徐清樵情敌见面

外面只剩下叫卖声，江枫走了。

蒋淑宜揉了揉僵硬的面颊，自言自语：“哎，叫你要发好心，看吧，放着大好的侯府夫人不当要去给宁国公守寡。算了算了，我这样的何必祸害人家清白少年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