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折竹碎玉(183)

垂眼抿了口茶水:“你知道什么?”

“知你这样的良善之人,容不下我这等乱臣贼子。”

萧窈从未将崔循与这四字联系在一处,而今听他这样贬低自己,不由得皱紧眉头:“你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“你又怎知不是?”崔循坦然道,“如今你我能平和共处,不过是因着我亦不喜江夏王,请圣上过继四公子立为储君,借力打力,才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
“若将来四公子羽翼渐丰,欲对崔氏动手,我必不会听之任之。”

“你应知我,并不吝惜狠辣手段,便是如法炮制昔年闵帝之事,也未可知……”

这位闵帝,便是重光帝前头那位未及弱冠便“坠马而亡”的小皇帝。明眼人都知道他死得蹊跷,崔循更了解王氏当初如何设计,轻而易举要了他的性命。

他不再避讳在萧窈面前提及,明知她会厌恶,却又难以克制,不知在期待些什么。

天青色的衣角一闪而过,崔循顿了顿,以为是她拂袖离去,下一刻却只觉唇上一热。

萧窈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下,见崔循如同被扼住咽喉一般,哑口无声时,便知道自己猜对了。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她跽坐于崔循身前,覆上他依旧泛着凉意的手,“不必张牙舞爪给我看,我知你并不纯良,也不光风霁月……”

“有些事,我须得再想想,”温热而柔软的唇贴着他,喃喃低语,“只是崔循,你也多信我几分吧。”

第098章 第 98 章

萧窈在玄同堂耗了不少光景, 到琅开堂时,此处的考教已有结果。

内侍怀抱书卷,带着些讨好之意向她道喜:“今载夺魁者, 是崔氏那位五郎。”

崔韶生在崔氏, 自少时就有家中延请的先生开蒙教学,便是有什么不解之处,也有崔循这样的兄长可以请教。

他并非那等金玉其外,只知寻欢作乐的纨绔,这大半年来又有意回避,几乎是扎根学宫。

勤勤恳恳, 一心向学。

能够从中脱颖而出也不算什么稀罕事。

萧窈微笑颔首,又问:“另两个呢?”

内侍稍一想, 随后道:“是卢氏的七郎, 还有寒门出身的杨郎。”

萧窈清楚记得学宫所有寒门子* 弟的名姓,逢年过节, 总会叫人送些贴补给他们。而今一听这姓氏,便知是常去向尧祭酒请教问题的那个,叫做杨鸿光。

她道了声“好”,感到欣慰的同时, 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管越溪。

当初虽未曾与崔循达成共识,但她并没耽搁,一纸书信将人荐到了晏游那里, 不令他再在学宫蹉跎岁月。

崔循心知肚明,一力压下陆氏的质疑, 由着他去了。

前些时日, 湘州递上来那封井井有条陈明灾情的公文,便是出自管越溪之手。

在一并送来的书信中, 晏游徐徐讲了近况,又谢她遣来管越溪,令自己得以缓了口气,不必再为湘州纷繁芜杂的庶务发愁,能专心整治军中事务;而管越溪并没写太多,半页纸,向她道谢问安。

至于这场费尽心思琢磨出来的考教,昔日虽不曾如愿,而今沿用下来,能惠及旁的寒门子弟,倒也不算白费。

琅开堂中,如谢昭、桓维这样的人年轻人已先一步散去。唯余崔翁在内的几位老爷子,与尧祭酒煮茶论道,谈着些玄而又玄的话题。

萧霁则端坐一旁,垂眼倾听,承受这几位时不时的打量与问询。

他原以为自己在来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,先前应付萧巍,也并不费什么功夫。

而今才发现并非如此。

哪怕眼前这几位不曾恶语相向,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,可那仿佛因上了年纪而逐渐浑浊的眼看过来时,却令他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。

萧窈的到来再次将他解救出来。

“父皇虽在病中,尚未痊愈,却始终记挂着学宫事宜。只是怕我笨嘴拙舌,特地遣了阿霁过来,晚些时候回宫说与他听。”萧窈盈盈笑道,“又说先前阴雨连绵许久,如今天寒湿冷,也请诸位家君保重身体。”

众人心照不宣,纷纷道:“劳圣上记挂。”

“天色渐晚,”崔翁拢着鹤氅起身,向尧祭酒笑道,“我等便不多叨扰,他日再叙。”

尧祭酒亦起身相送。

萧霁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,待到离了众人,轻唤了声“阿姐”。

萧窈回头打量,见他脸色稍显苍白,问道:“是累着了?还是有何不适之处?”

萧霁摇头:“方才有些话似是答得不妥。”

他一直有着超乎年纪的沉稳,并不露怯,以致常常会令人忘记这只是个未曾历过多少事的少年。

“无妨。”

“我是知道那群老狐貍的。面上看起来与世无争,仙风道骨,实则心眼多得很,并不怎么好相处。”萧窈笑道,“若只是几句话不妥,可比我当年初来建邺时好了不知多少倍,实在无需放在心上。”

萧霁听到“老狐貍”这贴切的形容时,怔了怔,待到听完她这番笑语,先前微皱的眉眼已舒展开来。

抬手蹭了下鼻尖,欲言又止。

萧窈疑惑:“有何不能说的?”

萧霁如实道:“只是在想,谁若说阿姐笨嘴拙舌,我是不能认的。”

萧窈抿唇笑了起来,瞥见远处相侯的马车,温声道:“回宫吧。”

自那场连绵近月余的冬雨开始,因诸多事务堆积如山,萧窈偶尔会留宿宫中,但崔循总是与她同进同出。

如今夜这般分隔还是头一回。

但兴许是午后那个如羽毛般轻飘飘的亲吻起了效用,缓解了日益严重的患得患失,崔循并未有何异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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