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窈这回过来原是心血来潮,见他如此,心中反倒涌出些说不出的滋味。脚尖碾过青砖缝隙,错开目光,轻声道:“来接你回家啊。”
崔循没说话。
长巷之中唯有风雨声。
萧窈盯着昏暗夜色中的墙上瓦看了片刻,忍不住回头,想要看看崔循的反应。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,就被他攥了手腕,上车。
萧窈步履匆匆跟上,怔过,轻笑道:“为何不敢叫我看?你是不是脸红……”
内侍还没来得及放脚踏,崔循已将她抱起。
萧窈笑到一半,戛然而止。
她虽并非那等脸皮薄的女郎,私底下也常与崔循胡闹,却并不是在这种内侍、婢女们都在的场合。
攥着崔循的衣袖,自己先红了脸。
马车中烛火幽微,影影绰绰。
萧窈后背抵在车厢上,看着近在咫尺的崔循,主动凑近了些吻他。含糊不清道:“你方才就想这样,是不是?”
“……是。”崔循声音低哑。
在萧窈说出那句话时,又或者,在她提着灯静静站在那里等候时,他就想这样做了。
并不只关于情欲,而是想要同她亲近。
细细吻过,彼此身上的气息交织、相融,不知过了多久才分开。
崔循取下琉璃灯罩,挑了灯花,车厢之中明亮许多。
萧窈指尖绕着玉佩上的穗子,心跳渐渐平复,这才想起先前打算要同崔循提起的正事,稍稍正色道:“过些时日,我想要班师姐去学宫帮忙……”
“帮忙”这个词,就很模棱两可。
是试探态度才会用的说辞。
崔循道:“你担忧我不允此事?”
“倒不是这个缘故。只是学宫任职原本由你决断,若全然由我定下,多少有些不妥……”萧窈话说到一半,对上崔循的目光后,果断改口道,“是我想岔了。”
“你看着定就是。”崔循笑了声,“只是别操之过急,此事需得慢慢来,总有提携之意,仍需她自己攒了足够的声势名望,才能顺理成章。”
萧窈点头:“我亦是这样打算的。”
说罢,又问道:“你那里呢?宫中今日事务可繁忙?”
“还好,没什么紧要的。”
崔循就着萧窈用过的杯盏饮了口茶,想了想,又道:“今日偶然听属官议论,为家中女眷买钗环首饰之事。你仿佛已经许久未曾添置过?”
萧窈茫然。
这话若是从翠微口中说出来,她眼皮都不见得会抬一下,可从崔循这里听到,实在令人意外。
就……很不相称。
不符合他超凡脱俗,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。
萧窈眨了眨眼,回忆道:“年前那会儿,翠微仿佛也提过这么一句,只是我没什么闲情逸致,又觉得犯不着,便没去看过。”
崔循道:“他们说,东大街有一处唤作朝颜的首饰铺子,你何时得空,去看看可有喜欢的。”
萧窈立时摇头:“我知道那处,贵得吓人……”
她早在筵席上听各家女眷们议论过这铺子,也看过他家卖出的首饰,确实精巧美丽,不输宫中匠人,但一听价格就叫人望而却步。
“不值什么。”崔循抚过她鬓发,“只管去就是,不拘看中多少,我送你。”
第106章 第 106 章
萧窈并不缺银钱。
重光帝如今只她这么一个女儿, 视若掌上明珠,自然不会亏待。又思虑着是嫁入崔氏,唯恐嫁妆少了受人轻视, 几乎是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底都给她当了陪嫁。
而当初定亲, 崔氏送来的聘礼也极为丰厚,礼单长得能生生将人看花眼。
重光帝看都没看,原封不动令她带走,充作嫁妆。
如此一来,纵然世家大族的女郎出嫁时的排场相比,也不遑多让。
萧窈自知不是什么经营生意的能手, 也没工夫为这些费心,便悉数交由翠微、六安她们打理。
只每季问上一回, 心中有数就够了。
那些嫁妆足够她随心所欲挥霍, 喜欢什么便买什么,眼都不用眨一下。
只是萧窈少时起, 吃穿用度皆有限。
她那时犹在武陵,重光帝不似江夏王那般不折手段,恨不得对百姓敲骨吸髓,是个素有宽厚名声的闲王。
故而虽衣食无忧, 却算不上大富大贵。
以致到如今,哪怕嫁妆多不胜数,一听朝颜坊的首饰价钱, 萧窈依旧隐隐肉疼,只觉实在不划算。
崔循却并没这些顾忌。
萧窈倚在书案旁, 托腮打量着他:“此话当真?若我去看了, 哪样都喜欢,什么都想要可怎么办?”
“那便都要。”崔循道。
萧窈摇头, 轻笑道:“等哪天我将家财败光了,长公子要如何是好?”
且不说崔家底蕴摆在那里,崔循知她性情,并非那等挥霍无度之人,也知萧窈这话不过是同自己玩笑。想了想,亦笑道:“若有那么一日,我便只好收些润笔费,卖些字画,赚钱养家了。”
时下附庸风雅者不在少数,有人甘愿重金求购字画,却苦于没有门路。
“我听师姐提过,”萧窈眼前一亮,“谢昭从前名声在外,偶尔便接这活,一副字画赚百金,还得旁人好声好气地央求几回才肯动笔。”
这是从前班漪讲给她听的趣事。
萧窈那时大为震惊,感慨谢昭单靠这一项便可发家致富,得知他一年只肯接一两回,还曾惋惜。
后来才回过味,这是“物以稀为贵”。
她兴致勃勃,崔循却似是不经意道:“谢潮生的字画,不如他的琴。”
萧窈其实并没品鉴过谢昭的字画,听他这么说,下意识点了点头:“单靠他的家世、名声,便足够有分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