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折竹碎玉(84)

第二日一早,六安回报,说是晏游今晨须得出城巡营,午后才能来。

萧窈左右无事,便先去了祈年殿。

往常这时辰,重光帝已经上罢朝会、召见过朝臣问话,该在批复奏疏。甫一进门,萧窈嗅到艾草的味道,回头问内侍:“医师来过?”

内侍小声道:“是。”

“前回去学宫时,不是说病情大有气色吗?”萧窈绕过屏风,打量着重光帝的气色,问随侍在旁的葛荣,“阿父何处不适?”

重光帝摇头:“入夏后湿热多雨,老毛病犯了,便宣医师来看看罢了。”

萧窈松了口气,却并未完全放心。

又陆续问了几句,见不似作伪宽慰她,这才作罢。

她来时曾犹豫过,究竟要不要将风荷宴上之事告知重光帝,经此倒是歇了心思,只说些不疼不痒的闲话。

内侍送上萧窈夏日喜欢的冰碗,碎冰乳酪铺底,其上洒着桃干、杏脯、朹梅切碎的细丁,清爽可口。

她执汤匙,慢悠悠地吃着。

重光帝满是慈爱地看了会儿,缓声道:“再过些时日是你的生辰,窈窈想如何过?”

旁的士族女郎,生辰时大都会摆一两桌酒席,约姊妹、好友同来祝贺。如王滢这般家世煊赫,又备受家中宠爱的,每年生辰都办得极为热闹,出尽风头。

自阿姊去后,萧窈便不大讲究这些。

从前在武陵时,有时会邀请相熟的女郎们来家中吃酒,有时也会索性出门玩,并没一定之规。

她一手托腮,思忖片刻,兴致阑珊道:“我在这里并没什么好友,真递了帖子请人来,只怕彼此都不自在。”

“我也不想生辰时还要强作笑容,与她们寒暄,还是算了。”

“若那日天气好,叫晏游陪我射猎去;若天气不好,就在宫中叫青禾她们陪我吃酒。”

重光帝稍一犹豫,还是颔首道:“既是你的生辰,自然依你。”

父女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,屏风外传来内侍通传:“回禀圣上,崔少卿于殿外求见。”

重光帝还没说什么,萧窈先咳嗽起来。

她端起茶盏灌了半盏水,勉强顺了气。对上重光帝疑惑的目光,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:“有粒杏仁碎,呛着了。”

“年纪不小,却还是这般不当心。”重光帝无奈地摇了摇头,吩咐她,“阿父这里有正事商议,你先回去吧。”

萧窈原想着进内殿躲一躲,听此,只得行礼告退。

脚步比以往要沉重些。

她不大想见崔循。

虽说她并不似翠微那般,将所谓的“失节”看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,只是稍一想,总难免尴尬。

那夜之事,尤其是进了船舱之后的,萧窈已然忘得七七八八,甚至连崔循那夜是怎样的衣着打扮都不大想得起来。

印象最深的,是神魂颠倒之际切身体会到的愉悦滋味——

话本上所言仿佛是有几分道理。

如果这只是一场春、梦,于萧窈而言再好不过。可这并不是。她总要面对崔循,还来得这样快。

将出祈年殿时,迎面遇着崔循。

萧窈垂眼看着地面,目不斜视,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此处。

崔循本来如往常那般侧身避让的。可他却停住脚步,拦在萧窈面前,平稳而不失恭敬地开口道:“见过公主。”

萧窈避无可避,只好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:“崔少卿。”

她目光飘忽不定,看东看西,却总是不肯看他。

若换了旁人,此举兴许能理解出几分“羞涩”,但萧窈与这词实在八竿子打不着。她若是喜欢什么,必定大大方方的,不会藏着掖着。

崔循眸色微沉。

昨日谢昭那番说辞言犹在耳,阴魂不散地缠着。他虽不悦,但心中也清楚,萧窈就是这么个性子。

如春日里恼人的风,携着花香拂过,吹乱鬓发,却又绝不肯为谁停驻。

纵然是说过的话、应允的承诺,也约束不了她。

崔循这样克制守礼的人,是不该晾着君王,在祈年殿外盯着一位公主看的。

可他并没能移开目光。依旧看着萧窈,缓缓道:“臣有事宜告知,不知公主可否稍待片刻?”

“啊?”萧窈惊讶地抬头看他,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,复又垂了眼,支支吾吾道,“好、好吧。”

崔循待她应下,这才迈过门槛。

及至视野之中的绯色衣摆消失,萧窈松了口气。

她看向一旁候着的内侍,从他脸上看到了还未藏好的讶异,心想,被崔循这样反常吓到的果真不止她一人。

她平心而论,那夜是出格了些、荒唐了些,但崔循也不至于在祈年殿外便要迫不及待留她说话吧?他何时这样沉不住气了?

内侍没敢多言,整肃神情,小心翼翼道:“天气炎热,公主不若去偏殿稍作等候。”

萧窈瞥了他一眼,压低声音道:“待崔少卿出来,告诉他,对不住,我临时有事先走了。”

说完也不再看内侍的反应,做贼似的,轻手轻脚离开了祈年殿。

内侍这下子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。

才抬袖拭去额角的汗,紧接着又出一层,向对面的同僚苦笑了声。

崔循手中掌管的事务繁多,每回来祈年殿面圣,总是会对答许久。相较而言,今日只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,算得上罕见。

饶是如此,他依旧担心萧窈会等得不耐烦,因而不悦。

待到出了正殿,并未见着萧窈的身影。

“公主有事务须得料理,不得不先行一步,还望少卿见谅。”内侍嗫嗫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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