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滢好奇:“何事?”
“她那夜既饮了酒、中了药,最后是如何解的?那药一旦中了,可不是请医用药能治。”王旖勾了勾唇,顾忌小妹尚未出阁,到底还是未曾将话说得太过露骨,只道,“我有意令人查过,却没什么眉目。”
唯一的解释,就是有人仔仔细细地遮掩了此事。
“阿姊的意思,是说她已非清白之身?”王滢来了精神,想了想,却又叹气道,“可那时未曾戳破,公之于众,眼下便是知晓又能如何?”
王旖又瞥她一眼,知晓她指望不上,起身道:“罢了。此事你就别操心了,等忙过这阵子,我来。”
时辰不早,宾客陆续登门,她自然不能再留在房中只陪小妹说话,扶了扶鬓上簪着的步摇,款款起身。
王旖是王氏长女,在建邺同辈的女郎中,向来是众星拱月的存在。后来嫁桓氏长公子,去了荆州,亦是顺风顺水。
宾客盈门,见她时皆要称赞一番。
或是说她仪容尤胜当年,为桓氏妇,治家了得;又或说她福泽深厚,嫁得佳婿,又有这样一双聪明伶俐的儿女。
萧窈冷眼旁观,见她八面玲珑招呼各家女眷,分明数年未在建邺,却还是对各家境况了如指掌。
两人曾在秦淮宴上见过一面,暗流涌动,实在算不得愉快。如今再见,王旖却能表现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,仿佛从无龃龉,是再周到不过的主人家。
萧窈扯了扯嘴角,寒暄着,配合她做出一副宾主尽欢的情境。
目光落在傅母怀中的小娘子身上时,眼中的笑意才真切许多。
这是个生得仿佛玉雪团子的小娘子,穿了身极为秀丽的红裙,柔软的头发扎着双髻,簪着一对金线缠丝珠花。
眉心一点胭脂红,倒像是观音座下的龙女。
她这样的年纪不谙世事,自然也不会清楚那些争端,对上萧窈的目光后羞涩一笑。
“小娘子真是可爱,”萧窈真心诚意道,“望你平安顺遂、无忧无虑。”
“承公主吉言。”王旖含笑谢过,吩咐婢女,“引公主去园中,仔细伺候,不可怠慢。”
这时节各色鲜花开得正好,姹紫嫣红。
桓翁素爱花草,这一处园子虽不如王氏金阙那般富贵逼人,但奇花异草无数,曾有人游园后写赋,称赞其如“瑶池仙境”。
而今宾客大都不急着入席,而是四散园中,赏玩花木。
萧窈穿花拂柳一路走过,边看花草,边端详着园中地势,时不时问上几句。
婢女姿态恭敬,一一答了。
萧窈擅射猎,眼神极好,及至远远望见湖边结伴赏莲的几位女郎,一眼就认出其中的王滢。
她今日穿着条水红色的罗裙,艳丽,惹眼。
萧窈脚步微顿,看向身侧的青禾。
青禾一早就得了吩咐,立时会意,踉跄两步半摔在了路旁的柳树旁。
引路的婢女见此,连忙问道:“这是怎么了?”
“心口闷,只觉上不来气。”青禾按着胸口,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,艰难道,“许是天气炎热……”
“素日惯得你,这般娇贵。”萧窈嗔了句,又向那婢女道,“今日宾客盈门,想来贵府必然备有医师,你便扶她过去,讨一贴清凉祛暑的药吧。”
婢女面露犹豫:“那公主您……”
“我自过去就是。园中这么些人,难道还能寻不到宴厅?”萧窈神色自若吩咐道,“去吧。”
婢女扶起青禾,又同她指了宴厅的方位,这才离开。
待她们离开,萧窈踢开脚边的小石子,并没循着婢女所指的方向过去,而是踩着青石小径,向一旁堆就的假山而去。
此处虽是人力造景,但占地颇广,其上有凉亭、八角塔,可居高临下观园中景致。
宾客们大都在园中看花草,此处静谧无人。
萧窈踩着木制的阶梯上了二楼,步子轻盈,听空旷的塔中回荡着轻微的声响,脸上客套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。
有些许微风抚过,萧窈倚在窗边,垂了眼睫,看向湖边的王滢。
湖中睡莲开得正好,其中不乏稀有品种,就连士族出身的女郎们亦有说不上是何名头的。
王滢姿态闲散地凭栏而立,洒着鱼食,指点她们。
得意地享受着众人的恭维。
萧窈捏了捏袖袋,从中取出一支精致而小巧的“弹弓”。
弓生于弹。在弓箭出现前,“弹弓”的用得更多些。
萧窈少时气力不济,常见的弓虽能勉强拉开,却总是颤颤巍巍的。舅父担心她伤着自己,便先送了这支弹弓哄她,说是循序渐进才好,权当是解闷的小玩意。
弹弓取桃心木制成,坚硬无比,以生牛皮、牛筋为弦,酒蒸、捶打等数道工艺处理下来,极有韧性。
萧窈正经练射靶前,便是拿着这支小巧的弹弓,打些细碎的小石子玩,那时的准头就已经很好。
而其上坠着的细小穗子,还是阿姊在时亲手为她编的,用的是她最喜欢的杏红与阿姐喜欢的鹅黄两色。
阿姐手巧,无论做什么都很好。
只是时过经年,丝线已有些褪色,不复昔日光泽。
待到萧窈年岁渐长后,能引弓射箭,这支弹弓便被收起来再没用过,还是来武陵前收拾旧物才又翻出来的。
翠微问过她的意思,与常用的弓箭同收起来,一并带来。
那时萧窈未曾想过,竟会有用上的一日。
她从腰间系着的香包中取出颗小石子。这是她特地挑选的,分量不轻不重,恰趁手。又随处可见,再寻常不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