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挽便也笑着点头:“若我在路上遇见了有趣的见闻,一定回来说与师兄听。”
那时的云挽自信满满,她背上行囊、拿起忘悲剑,便与几位师兄师姐一同踏上了前往凶冢的旅途。
泯洲路远,他们一边跟着领队的长老赶路,一边打打闹闹,以为未来也会一直这般美好。
直至凶冢开启,直至他们在其内遇上了那头可怕的千年恶祟时,云挽才恍然惊醒。
她也终于意识到,困扰着她一生的噩梦,从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。
冲击落下的瞬间,云挽便与附近的同门一齐倒飞了出去。
原本整齐的队伍一下子乱了,而与她一同受到攻击的同门也皆当场毙命,银铃反复震荡作响,为她阻挡了七成的攻击,她这才捡回了一条命。
可那头猡煞兽实在太过彪悍,即使打在她身上的力道只剩三成,她也被震断了两根肋骨,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血。
尖叫声四起,脚步乱踏,不停逃窜,但那凶兽的速度却极快,只眨眼间,这批太虚剑川的精英弟子就大半死在了凶兽的利爪之下,成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碎片。
秦芷依连忙上前将云挽扶起,方澜则把本命剑横在身前,一脸悲愤地对几人大喊道:“你们快走!”
但下一刻,那萦绕着魔气的攻击就再次落了下来。
在“砰”地一声巨响下,方澜整个人被锋利的兽爪拦腰截断,血柱喷涌,他连一息都未能抗住。
“方师兄!”田知渺平日里最喜欢与方澜斗嘴,此时却红着眼睛,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。
可还未等她触上方澜残破的身体,那猡煞凶兽便又一张嘴,一口将她吞尽了嘴里,尖锐的利齿反复咀嚼,只余下喷溅而出的血水。
“走!快走!”秦芷依托起受伤的云挽,她从掌心放出灵气,想将她往远处推离。
但施法刚开始,一只兽爪便从她的胸口洞穿而出。
“不要!秦师姐!”
云挽伸手想去拽她,可她的身体却轻飘飘地被凶兽卷走,飞至了半空,又落入了那大张着的血盆巨口中。
“不!不要!”
云挽挣扎着,泪水混着血水,沾在她的脸颊上,她因受了伤,体内灵气无法轻易流转,连御剑都无法做到。
猡煞兽很快便追上了她的步子。
一击再次拍下,银铃炸响,凶戾之风却再次逼得云挽吐出了一口血。
两百张冰息符迅速燃尽,无霜剑的冰寒剑气随之击射而出,却入泥流入海,根本无法对那头千年恶祟造成丝毫伤害。
被血染得斑驳的锦囊掉落在地,云挽也不堪重负地扑倒在一旁。
发髻散开,玉簪滚落而出,又被一步步靠近的凶兽一脚踩碎。
云挽觉得,她大概真的要死在这里了。
她没能当上掌门,没能帮师兄找到消除厄骨之法,还亲眼看着那一个个的师兄师姐死在自己面前。
这一切的一切,都仿佛一场可怕的噩梦,令她彻底丧失了求生的念头。
她匍匐在地,心中想的却是,待自己死于此处的消息传回了太虚剑川时,师兄会是怎样的反应。
猡煞兽终是来到了她身旁,它举起了利爪,狠狠向她拍来,云挽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。
可也就在这时,银铃却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,脆响环绕,在一击真正落下之前,她便被一只手托起,搂入了怀中。
熟悉的冷木香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将她包围,云挽于意识混沌间猛地瞪大了眼睛,她不可思议地仰头看去,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。
雪色衣襟入目,微凉的黑发蹭上她的脸颊,她惊恐而慌乱地向他伸出手去,掌心却不知触上了什么,一阵湿热粘腻感传来,又从指缝间溢出,怎么也捂不住。
那是、那是血?......是她的血?不!不对,那不是她的血!那是沈鹤之的血!
他流了好多血,分明衣衫上不见伤口,却仿佛是在那件白衣包裹之下的身躯完全撕裂破碎了一般,猩红奔流,从每一个缝隙向外狂溢,衣领、袖口、下摆都在止不住地淌下浓稠的血。
他好似伤得比她还重,一身白衣很快被鲜红打透浸湿。
云挽惊恐又无措,她不明白,他怎会流这么多的血?他怎么会......
螭骨链会勒断他的琉璃骨,但灵骨破碎是不会流血的,为什么、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......
“师兄......”
师兄!
你为什么要来?你怎么能来?你怎么能......为了我离开望仙道?
一汩汩的血色在眼前翻涌,猩红而暴戾,萦绕着漆黑的魔气。
她仿佛站在灯火通明地夜色里,师兄师姐们拽着她往人群中挤,她将藏了好久的望月灯小心放在沈鹤之的手心里,好奇着他会许下怎样的愿望。
可下一刻,她的衣衫却被鲜血完全打湿,可那些血不是她的,她在荒芜漆黑的魔气深处挣扎攀爬,痛苦尖叫......
“不!”
云挽猛地从梦中惊醒,那嘈杂的乱象也在这一刻骤然归于平静。
梦境......结束了。
她因惊悸出了一身热汗,呼吸也剧烈地起伏着。
好半晌,她的气息才终于缓和了下来。
云挽偏头向外看去,窗外光影清浅,竹枝轻轻摇晃,浓翠依旧,只是她的眼底却只剩一片死寂,再不复昔日光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