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妃只想复国(164)
皇帝身负血债,穆家亏欠江家。
穆归衡儿时的一段回忆忽而涌上心头——某日刑场处决“前朝余孽”,众皇子皆在场围观。
所有人犯都被判处了凌迟之刑。
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,久久不绝,其中有一人的遗言使穆归衡格外印象深刻。
“穆明狗贼!你鸩杀先太后,诱杀长公主,纵使瞒得过世人,也瞒不过苍天!”
就是因为这番话,他成了当日唯一一个被即刻斩首的人犯。
也许是因为皇帝不想,也不敢再让他说下去了。虽然世人皆知他得国不正,但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先太后死于疾病,长公主战死沙场。
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,从来没有人能讲清楚。
“御暮她……”穆归衡指尖微颤,难以平静,在发问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,“她是前朝皇室的血脉?”
宁问归没有正面回答,只道:“再过一段时日,你便也是‘前朝皇室’的血脉了。”
就在这天晚上,皇帝睡前喝下的安神汤里,被他最亲近的儿子加了一味料。
“本王既然答应了要替王妃报仇,便得说到做到。”穆归礼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。
“恭喜殿下。”费红英最后一次掷出铜板,“据微臣推算,今夜便是太子殿下的死期。待陛下毒发身亡,太子殿下的死讯便也该传到京城了。”
待到那时,这天下便是穆归礼的天下了。
有国师相助,矫诏登基还不是易如反掌?
长公主暂容替死鬼,演武场初闻战鼓声
长公主的卧房也不大,远不及她曾经的寝殿。
当年她带领一支残部逃入寻雁山后,众人依山建寨,筑屋只求实效,并不讲究排场。
当然,更重要的还是安全二字。
对于在明面上已然身死的她而言,涵州城外的寻雁山就是唯一安全的去处。
因为这里是她母亲——先太后江远筝的故乡。即便风筝一夕坠落,牵在她与故土之间的暗线也永远不会断绝。
自从回到母亲的故乡,她便开始有意识地避免使用自己原来的名字。
提及“镇国长公主”,人们都知道她是江远筝唯一的女儿。太后的追随者大多“爱屋及乌”,愿意继续追随她的孩子,守护她的血脉。
但若提起长公主的本名,她与太后分属两姓的事实便会成为众人心头的一根刺。
若要牢牢握住母亲留下的政治资源,最干脆利落的“投名状”当然是改名换姓,让自己彻底成为江家的一份子。
但若如此行事,她又会失去父皇一脉的“正统”地位。来日举旗复国,定会被有心之人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。
身临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,凭她一人之力,终究难有两全之策。
所以,她需要一个孩子。
所以,这世上便多了一个江御暮。
她是长公主留给江家的一份许诺,一份契约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比起长公主,先太后的拥趸们更愿意将心底隐秘的希冀寄托在江御暮身上。哪怕彼时她还是襁褓里的小小婴孩。
皇位易主的那一天来得比长公主预料中更早。穆明登基之初,皇位坐得并不安稳。许多官员仍旧心系故国,罢朝辞官者数不胜数。
在长公主的授意下,涵州刺史周望安最先递上奏折,表示愿意归顺新朝。皇帝大喜,召周望安进京面圣,本欲赏他个二品京官做,周望安却婉言谢绝了。
皇帝又问他想要什么赏赐,此问正中其下怀。
“微臣在涵州任职已近五年,对此地的百姓感情颇深,不忍离别。因而想向陛下求个恩典,让微臣在涵州多留几年,不再按期迁调别地。来日若能在此地致仕,微臣这一生便再无遗憾了。”
按前朝的规矩,刺史一级的官员每隔五年便要调动,以防其势力渐渐坐大,难以管控。
但彼时周望安已是年逾花甲的老臣,在皇帝看来,只怕他也没几年活头了。这样一把老骨头,还有什么可防的?
“也罢,念在你是头一个向朕表明忠心的贤臣,朕就赏你这个恩典了!”
他哪里能想到,周望安竟然一直活到了近二十年后的今天。
或者说,周望安的身份一直活到了今天。
而他本人,则死于六十四岁那年的一场大病。
此后每隔几年进京面圣,都是与他身形相近之人易容后顶替他去的。
皇帝不明内情,还曾感叹他多福多寿,如此高龄还能将涵州治理得井井有条,税收颇丰。
他不知道的是,涵州真实的人口比户部记档的数字多出千户有余,只是他们大多不在涵州城内——年轻力壮者,一部分留在寻雁山里练兵演武,另一部分充作涵州的城防兵,以待来日;年事渐高者分批下山,聚村而居,垦田种地,织布裁衣,为山上的人们提供充足的生活物资。
而他们之所以用“山匪抢粮”的方式交接这些物资,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外人察觉这些村民本就“与山匪同流合污”,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把所谓“山中恶匪”的名声传扬出去,让附近的百姓都不敢靠近寻雁山,以便守住寨中更深的秘密。
时至今日,这个秘密终于快要揭开了。
“回禀母亲,太子穆归衡已然身死。”江御暮跪在长公主面前,俯身下拜,“女儿特来向母亲请罪。”
乍闻此语,长公主先是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:太子死了,你跟我请的是哪门子罪?
片刻之后,她似是猜到了什么,随即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。
“还有旁人知道吗?”真正的穆归衡尚未丧命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