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去的白月光出土了(166)
如果这真是玉堂写的,那玉堂不应这般冷漠。
玉堂烦不胜烦,收了鱼竿,提着一无所获的水桶离开。
孤傲猖狂!似他这样的门第,多少人踏破门槛想要结交,这个翻窗偷溜的狂徒实在不知好歹。他也恼了,甩袖回家去,路过皇榜,昏黄的暮光也遮不住满墙白底黑纸的文章,最左边的一列大字写着:永定元年会试榜文三十。
他从隔壁人家借了烛灯,在这面墙前驻足了两个时辰,指尖颤抖地触着这些印刷的文字,嘴里重复着“妙”、“真好”……
江山人才辈出,朝廷喜获英才。这三十篇文章无疑都是上乘之作,其中五篇更是神来之笔、见解独到、思想成熟,他激动得无以言表。
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家,却被午夜的梦境打破了欢愉。第二天忙完公务,他再次跑到吏部,耗了两天的时间阅完近五年会试、殿试名列前茅的文章,梦境跃进了现实。
这些文章都非常好、非常稳,但坏就坏在它们好得非常像,又稳得像事先写好了题。
他拿走文集,带回家欲与父亲讨论。但鬼使神差的,他半路又折去状元湖,试图与那个钓鱼佬来一场不期而遇。
那厮果然在湖边,但今天没有钓鱼,穿着整洁的公服,双手交叉,微微垂首,站在那名沉湖得救的考生身后。
考生蹲在岸边,哽咽着烧着纸钱。玉堂应该是被派来盯人的,以防考生再次轻生,满脸写着不乐意。
他走过去,问考生名字。考生答说“齐厢”,与好友孙寒、王绥攻读十余载,耗尽家财,却屡遭落榜,不堪重创,无颜回家,于是约定一起赴黄泉,长眠于京师学府之下。
这种悲剧在玉堂的论文中已经提到,而此刻玉堂冷眼旁观,不带一丝同情,或是已经麻木。
他蹲下宽慰齐厢道:“命若是没了,岂不更辜负往昔的付出。看你二十七八,来日方长,总有机会。”
齐厢摇头哭诉:“不会有机会了,无论我再怎么努力,总有人比我考得好!却不在真才实学,而在我没钱没势,所以我注定无法立足京城!”
他已阅过这次会试的全部答卷,尽管齐厢三人的文章千里挑一,奈何珠玉在前,不是他们能够望其项背的。只叹人才济济挤了人才。
他:“我知道你现在愤愤不平,可中榜者确实有过人之才。”
齐厢推开他,嗓音撕裂:“假的,都是假的!那些中榜者哪个不是非富即贵,哪个不是掏了银子,哪个不是耍了官威,哪个不是暗里使了手段!我们原以为只要足够努力,写出足够漂亮的文章,就可以冲破这道门闸,但为什么他们的文章总难以企及!是,我没有证据,我说话偏激,但这里头绝不清白!如果死才能教人察觉背后的阴谋诡计,我愿意死!”
“你别激动!”他连忙拍了拍齐厢的背,抬头求助地看向玉堂,想玉堂来劝一劝,哪知玉堂鼻子翘上了天。
他道:“要不你到我家坐坐,我让父亲给你指点一下文章。”
齐厢:“你家?”
他自报家门,齐厢双眸终于透出亮色,止住了哭声,拱手作揖:“原来是江大人,我真的可以吗?”江氏是天下读书人的标杆,在他们心里就是一道光。
看来是劝住了,他松了口气,欢迎道:“当然可以。如果你愿意,可以在我家住一段时日。父亲他如今闲居在家闷得慌,你正好与他说说话。”
“太好了!”齐厢擦干眼泪,振作了起来。
他准备先带齐厢去江府,又对玉堂道:“我认为我们可以聊一聊了。”
玉堂不屑:“呵,不好意思,我不干了。既然他跟你去,你就看好他,我走了。”
他察觉不妙:“你不干什么。”
玉堂大摇大摆走开,自豪道:“老子辞官了,不干了!”
他喊道:“你等等!先说清楚!玩我是吧!”
玉堂并不理他。他想着去追,但还是把情绪不稳的齐厢带回了家安置好,又与江宴讨论了文章,就到了深夜。
江宴眉头皱得比他还要深,哀叹不止,道:“恐怕真是透题了。”为人师表,如何看得这些埋首苦读的学子被玩弄股掌之间。
江宴若是不作悲还好,一悲叹,得到共情的齐厢立马止不住,跪向江宴俯首大哭,一句话都吐不出来。他在求救,求大齐第一夫子救救万千无辜的学生,无声更胜有声。
第088章 变坏(4)
“时辰不早了,歇了吧。”
他扶起齐厢,然后扶江宴回寝,为父亲宽衣。
江宴看他眼下一团青黑,道:“我儿最近忙什么?”
他蔫蔫地道:“老样子。”
江宴:“看你心事重重。”
他沉默了几许,然后道:“发觉自己能做的事太小太少,一时感慨枉读了书。”
江宴宽慰他:“我闲着闲着不也过来了吗。”
他又无言许久,并非不理会,而是分神。
江宴拍拍他的肩膀: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,在可控的范围内大胆一些无妨。”
都说父母会将自己年轻时没实现的梦想强加在孩子身上,江宴也是如此,安静了大半辈子,总想着孩子能替自己去脱缰、去撒野、去“波澜壮阔”一回。
他扶江宴躺下,盖上被子,道:“是。谢谢父亲。”这样的“谢谢”从小到大他不知说过多少次,或许这就是他们家特殊于别人家的地方。
江宴点头:“去吧。”
第二日,勤政殿。
“圣旨拟好了吗?”
大雨打着屋瓦,即使紧闭门窗,依旧不减杂音。萧郁从折子堆里抬起头来,又问了一遍:“圣旨拟好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