揽流光(168)

宫中这样的事情并不少，她早已见惯不惯了。

因着她的轿辇行来，宫人不得不带着他跪在墙角。

田云冉已经不记得那一日为何自己要转头去看他，她只记得他的眼眸中燃着火焰，好像世间所有的艰难困苦都不能阻挡他走到他要去的地方。

这一刻他是墙角衣衫破败、脸颊污秽、无人在意的小皇子，可是他会成为睥睨天下的帝王的。

她能从他的眼中看到。

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轿辇，她责罚了宫人扶起了小皇子。

可是他像一只脱困的狼崽，头也不回地跑走了。

田云冉始终记得，他迎着夕阳奔跑的模样，明明穿着最破旧的衣衫可是却像天神一般发着光。

爱只需要一刻，一刻如一生的一刻。

她想，这就是属于她的那一刻。

后来她们在宫宴上再次相遇，她迎着全场的目光走向了角落里的他。

如果这一刻写成话本子的话，那便是美救英雄。

只是她没能看到小皇子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，有不甘、有野心，却独独没有爱。

所以独属于田云冉的那一刻只属于她自己。

所以从故事的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它悲剧的结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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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，田皇后有了身孕，田家人远比陛下激动。

毕竟傀儡若是不听话，那换一个傀儡就好了，田云冉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选择。

田云冉知道这个孩子若是男孩会对陛下造成怎样的威胁，可是这是他们的孩子啊，她不舍得。

她只好去求程梵帮她。

她一边是家人一边是爱人，她快被撕扯裂了。

程梵看着她痛苦地落泪，第一次知道了心如刀绞是什么滋味。

他留下本是为了她不再落泪，可是她的泪水却越来越多。

程梵试图周旋在陛下和田家之间。

陛下和程梵吵了不知多少次。

陛下不理解，程梵明明应该是最理解他的人，可是此刻居然让他放过田家。

御书房里一片狼藉，全是陛下一气之下掀翻书桌导致的。

陛下把账本摔在他面前，怒道：“你看田家人贪污了多少军款，老师，你亲眼见过边境人他们的生活的对不对？这样贪婪成性的人，你让孤怎么原谅他们？”

程梵想说田云冉是无辜的，可是他却无法说出口。

陛下这些年本已成熟很多，可是今日却又仿佛是一位少年郎，他毫不在意地上的狼藉。

随脚踢开了地上的杂物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背倚着墙双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。

他低着头，程梵隔着冕旒看不清他的面容，只是他的话语中却流露出浓重的悲伤。

“老师，你知道吗，田太后很早就挑中我了，田云冉不过是个幌子而已。“我娘亲只是一个小宫女，一朝被宠幸就被父皇忘到脑后的小宫女而已。母族寥落，我简直是田太后最好的棋子，她唯一的阻碍就是我娘，所以她毒死了我娘。

“老师，你猜是谁带着毒药去的？”

程梵看着他落寞的身影，已经猜到了答案。

他冷笑一声：“就是她田云冉！那天我贪玩跑了出去，我怕娘亲责骂我就从后院翻进院中。

“只是我没想到一群人正在院中围着我娘，有人压着她的身子、有人拿着毒药往她口中灌。

“田云冉坐在一旁避着日头，欣赏着她才涂好的丹蔻。听到我娘的挣扎声她有几分疑惑，她不明白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需要这么久。

“她不明白，命如纸薄的人想要活下去需要多么用力。”

田云冉皱了皱眉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宫人诚惶诚恐地回答：“回小姐，灌不下去……”

“你们怎么这么笨？”田云冉看了一眼衣衫已经沾满灰烬的女人，拿帕子掩住了口鼻移开了目光，似乎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了她，“找人掰开，灌下去。”

女人的挣扎声、呜咽声、树上的蝉鸣声和自己的呼吸声都落在了那时还是个小皇子的他耳中。

他想冲出去，他想救娘，可是他知道他什么也做不到。

他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不要发出声音，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田云冉。

他要记得她的容貌，他要让她遭受同样的痛苦。

只是后来那碗毒酒，被一路奔跑到椒房殿、汗流浃背的程梵喝了下去。

他想，如果她有一滴泪是为他而落，也算是此生无憾。

夜雨十年（二）

“阿……嬷……”

椒房殿内传来了阵阵欢笑。

薛容玦方一迈进椒房殿便听到了小太孙开口。

薛皇后看到她十分开心地唤道：“阿玦快来, 囡囡近日已能走得很稳当了。”

薛容玦分别向薛皇后和太子妃行礼，二人面上看着倒是没有看出几分愁容，想来太子的情况应该还算乐观。

太子妃看薛皇后与薛容玦有话要说, 便先待着小太孙下去了。

薛皇后拉着她坐到身边：“你母亲可还好？”

薛容玦笑着点点头：“姑母放心，母亲一切都好。太子殿下如何了？”

薛皇后的面上有几分晦暗，却仍笑道：“没事的，景明是个聪明孩子, 他从来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