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黄举人如此迫不及待地回去,感觉他那条线还不是张盐帮或孙二宝……当然,也可能他从头到尾都是不知情,只是被身边人鼓动利用,当时出门,是怕叙州帮不分青红皂白把一家人全杀了,于是祸首远避,对大家都好,现在一听叙州帮处事还算公道,便赶紧要回去领罪,免得家人被迁怒了,也是未必,黄举人虽然思想老旧单薄,失于片面,却也还算个旧时的君子,在万州民众中名声,一向很好,那日的说辞,站在旧式道德,也可以自圆其说,王小芸心想,说不定他还是个真君子呢。
从奉节到万州,这条水路是走过好几次的,现在也十分热闹,前后多有商船启航,好在一路也是顺顺当当,这一日王小芸和黄举人的船几乎是同时靠岸,刚到万州码头,便见到一群人簇拥在那里,为首的女郎十分眼熟,正是小张,王小芸吃惊地想道,“小张,她竟熬过来了!看起来伤势恢复得还不错!”
原本停留奉节,是为了安全起见,一旦政局稍微稳定下来,急于省钱的商人们,便开始试探着想要冒险了,毕竟多停留一日,便是多一日的使费,当下已经有人约着去码头问情况了,茶馆里众人又说起了新鲜消息,“听说没有,滟滪堆那边多了几个钉子,上头钉了彩线,不知道是什么说法……”
“是买地考察团的人钉上的,说是要计算体积,衡量药量,下回再来的时候,把滟滪堆给炸平了!要从夷陵一路炸上来,炸到咱们奉节这里!”
这个新闻,立刻又引起了众人的激动,大家七嘴八舌,都在计算着这个行为需要多少药火,并且因为知识的匮乏,提出种种荒谬的猜想,王小芸再听了一会,见没有什么新鲜的论调,便戴上兜帽,会钞后走出茶馆,往码头而去——她乘坐的快船,说定了正午发船,现下也快到时间了。
来奉节这里拜会秦都督,也是事前预案的一部分,主要是为了以亲历者的身份,仔细说明万州府的事态——张半城根本就没有什么千娇百媚的女儿,当然也谈不上杨玉梁独斗孙、张,如果完全听信了茶馆说书的版本,严肃的政治事件便要沦为江湖话本传说,事儿虽然还是这个事,细品之下却面目全非了。
当日虽然的确发生了杨玉梁处决孙、张,肃清队伍的事情,但来龙去脉当然和茶馆版本截然不同,包括棒棒军对杨玉梁的支持,也是考察团主导下的政治表态,那两船叙州帮的兄弟里,自有孙、张的死党,他们之所以没有闹事,并不是被大义折服,而是看到了棒棒军和杨玉梁联盟之后自己的弱势——棒棒军的态度很简单,谁的规矩最公平,谁最守规矩,我和谁合作,有他们撑腰,这些人便是引发了叙州帮的哗变,在万州府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。
王小芸久久地凝视着人群中的小张,注视着她在震惊之中,嘴角那一丝隐秘的笑,忽然间,她似乎对于整个叙州帮的观感都产生了动摇和怀疑:是否出身越低的人越忠诚?是否叙州帮根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错误,其中根本就没有六姐真正的信徒。
她很想问小张,你还记得你做伎子时受的苦难吗?如果你记得,那你为何还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利用这份苦难?你的最终目的,到底是要在世间消除这份苦难,还是说,只有把这份苦难施加给别人,你才能得到满足?:,,.最近转码严重,让我们更有动力,更新更快,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。谢谢
随着本地伎子的逐渐加入,唾骂素材也因此更丰富了起来,还有人问道,“黄老,你骂我们伎子如此义正词严,怎么不管管你们家大哥儿,他取了私房钱来偷偷梳拢姐儿,也不见你骂他!我们该死,你们家大哥儿又如何?”
不论目的如何,黄老那番话是把这些伎女出身的女吏目往死里得罪了,这是不争的事实,众女也有出气的意思,大概也有立威的意思,拿着喇叭彼此接力,足足骂了黄老一个来时辰还不肯干休,更放下话道,“以后别出门了!见一次我骂一次!只会欺辱我们出来卖的有什么意思,不见你把出来买的人都绞断了那根小啾啾去!”
这骂得也可以说是扬眉吐气了,王小芸在人群后方,只冷眼看小张的神色,却越发肯定小张另有异志,只是没有真凭实据不好说穿而已。此时忽然听得黄宅内一阵骚动,众女还以为是要和她们比拼声量,忙更放大了喊骂。
乱糟糟过了一会,吱呀一声,院门被人猛地一拉,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涨红了脸,冲出来叫道,“还叫什么叫呢?人都死了——我爹爹上吊,大哥一头撞死了,你们满意了吗?!”
这句话虽无喇叭加持,但却也清楚大声,屋外一圈女娘的叫骂声,看热闹百姓的嬉笑声顿时都为之一顿,众人面上都有惊容,似乎没想到这出闹剧,最后竟会如此收场,便连女娘们,也都没有想到,面面相觑,全都说不出话来。
码头上停泊的船只一多,就只能是彼此连成一片,搭木板链接,让客人们先上岸再慢慢卸货,因此这前后的船只上岸的时间点都差不多,黄举人的船一路上都和王小芸乘的快船速度差不多,这会儿恰在她前头下船,却是刚一上岸,这帮女吏目便激动起来,纷纷指点道,“就是他,就是他!”
“杨将军不许我们杀人,我们认了,可你也休想好过!”
“就是,这口气非出不可——我问你!没有买,哪来的卖?你这黄老丈,今日若不说个子丑寅卯,休想离开此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