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,牛均田也赞成一点,那就是内贼最好是由自己人来抓,更士去办,往往事倍功半。他翻了翻案卷,心里就有点底子了——不知道原本分管的老刘是什么情况,如果是他,先就会让东家仔细想想,库管和每天交卸货的主管之间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,或者是暗中的勾连。一般来说内部的案子,问题必定是出在库管身上,就算他不是主谋也一定知情。
这么简单的道理,就不知道老刘有没有和东家说了。想来应该是常识,估计或许是东家能力有限,没能盘出个所以然来吧。牛均田到问询室,先和抓人的保安队长寒暄了几句,便听他把来龙去脉娓娓道来:这是服装厂特意走关系请来的能人,到服装厂刚半个多月,把整个生产流程理顺了之后,冷眼旁观按兵不动,终于等那边按捺不住再出手时,被他抓到了现行。
原来,窃贼是把轻薄的衣料再蒙了一层布料在外头,做成夹袄一般,缝在自己工作服的内衬上,至于原本的内衬,被她们拆掉了,这样在出入厂房时,大家看着也没有什么不对——南方这里,虽然对于北方人来说天气很和暖,但一来,妇女着装保守,二来屋内阴冷,体弱畏寒,过了端午节才开始穿单衣也不少见,其余时候都是夹衫披袄,虽然自从窃案发生之后,进出需要解衣检查,但外套甩一甩表示没有夹带就行了,谁会去仔细检查?主要还看贴身的衣物内有没有玄机,光是这样,已经让织工们很不快了,还真没想到问题出在外衫这里!
一旦勘破了这个关节,别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困难了,织工的小动作,主管和库管是不可能不知道的,甚至于一个五人小组其实都是知情,轮流夹带,暗中分钱。彼此互相打掩护,主管找销路,库管呢,他就做一件事,就是把每天入库的丝品标签换一下,让失窃品分布在各小组,这样好像事情就出在库房内,而他虽然是库管,但却不住在库房内,只要每天按时交文书锁门,失窃那就是更夫护院的责任了。
“——那是亲母舅呀!就因为是东家的自己人,特意安排过来的,没想到竟私下处了姘头!”
两人边说边走进办公室内,屋内恰好却也乱着,好几个干事在那里翻着文书表格的底子,彼此互相还说着,“对的呀,昨天出去的十人,輋人妇女,都是寨子里一大家子出来务工的,十二人,彼此互相还等了一会儿,最后男女一起走的,给发的去羊城港的通关路条,我这里都盖章了的,不可能有错!”
“但那个女孩子怎么说?最近营里的輋人就昨天那批,身份卡都发出去了,那她的表格呢?不可能就多了一个吧——”
几个干事把办公桌翻腾得纸片乱飞,全是一张张的表格,压根没留意到门口的更士和保安队长,牛均田和鲁队长愕然对视间,鲁队长慢慢地把话说完了,“其实……就算是男女分营,也不是没有漏洞钻……很多土番,男尊女卑,不敢不听男人的吩咐,只要……”
只要洋女莉莲能打动土番里的男人,也不是没有混进女营的可能,她本来就会说一些汉话和拼音,只是达不到B级检定要求,想从收容营毕业却还是相当简单,半个月的功夫,还真足够她假冒土番,得到一张身份文书,就此把洋女的身份洗白,从绍兴逃出去,她有了一张完全真实的身份文书,一个新的名字,便是绍兴这里想要追索,也很难办到。
这个洋女,还真和他们失之交臂,从此鸿飞冥冥了!除了留在收容营这里哭泣不停的輋女,几乎再没有任何踪迹!像她这样的人,到了羊城港之后,还真不知道要做出多少违法犯纪的事情来!
至于说拿下敏地,吸收旧捕快,从数学角度一计算,也知道这也缓解不了更士的差额,反而会越来越缺人,像鲁队长这样,能独立破获一个有些棘手的小案子,自己又有点武艺的,就算是可造之材了。有思路,能观察,能抓捕,有这个潜质,就算政治分数不高,后续经过教育和培训,在刑案中打打下手,不让他接触民生岗位就行了。这更士署需要的人才也是各种各样的,鲁队长就算文化水平有限,也不过是提升受到影响,做个小更士还是差不多的。
“我……我不行,我脑子笨,最多做个护院保镖,连生意都做不得,更别说和犯人斗心眼子了。”鲁队长却是慌忙摇手,牛均田听了便有些出奇,细问了几句,鲁队长便半吐半露地告诉他,这破案的思路是他遇到的一个洋番女孩告诉他的,“说她们从前去帮人钩雷丝、做手帕打零工的时候,就用这个办法来偷料子去卖。那所谓的雷丝,我也不知道是什么,大概是西洋的一种布料吧,或许和雷有些关系,也不好说!”
他虽然没说那洋番女孩的来历,但牛均田一听,哪还有不起疑心的,仔细一问,鲁队长根本遮掩不了,他必然是在来到绍兴后遇到的这个洋女,而如今洋女失踪案已经传开了,想推诿都不成。只好把自己遇到洋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牛均田,牛均田心想,“这女孩真是个辣手人物!看来在家乡就不是善茬,这些船长为了分数,不分香的臭的都划拉到我们华夏来,倒给我们添了事情!如此说来,她倒未必会去做女陪侍,也不一定就去找洋番求收留了,头发真是她主动剪掉的……她会不会真混到收容营里去充土番了呢?”
思及此,不免也好奇起来,问了鲁队长,知道他是见过那女孩儿当面的,便交代了一声,带上鲁队长往收容营去了,那鲁队长知道自己是要去辨别洋女的,倒有些局促不安起来。牛均田看在眼里,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,也是暗笑一声并不揭穿——他已看出这洋女心思狡诈,善于邀得他人同情,鲁队长必然不太愿意去辨认她,说不得一会到了收容营,就是认出来了也会糊弄过去,不说实话。不过牛均田也不用听他的,只要一眼便能把他的心眼子看穿,之所以叫他而不是叫洋番船长,是因为鲁队长是华人相貌,戴个口罩,那洋女也就不太能认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