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给当朝太子妃(127)
她试着去触碰右手,忽的咬住嘴唇,低低嘶了一声。
不知何时,她的掌心划开了一道极长的伤痕,还在向外缓慢渗血,一碰之下痛意刺骨。
她顾不得疼痛,全身上下摸索一番,隐约辨认出自己穿着一袭华丽的宫裙,缎面水一般柔软光滑,裙摆处却有些怪异的坚硬,并不像是刺绣。
但景涟这时顾不上探究裙摆,她从发间抽出发簪,满头长发顿时披散开来,珠花簪子叮叮当当掉了满地。
景涟只好摸索着去捡,宫中发簪绝不会打磨锋利,正是为了提防伤到各位贵主,不过聊胜于无,即使不够锋利,它到底是个尖锐的东西。
她摸到一支芙蓉花簪,正要拢进掌心,不知何处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应,转而小心地、极轻地碰了碰簪尖。
带着寒意的锋利触感掠过指尖,这尚且是景涟没有用力触碰,倘若她直接不假思索将簪子拢进掌心,必定要划破手掌。
景涟不敢大意,小心地将几支簪子依次收好,同时凑近车帘,朝外张望。
车帘外,一个头戴斗笠的背影坐在那里,距离景涟只有数尺之遥。
她屏住呼吸,不敢出声,目光透过车帘缝隙,望见远处天幕间炸开的明亮火光。
半边天宇映得明亮,景涟面色骤然变了。
借着火光,她几乎刹那间便认出,马车渐渐逼近的方向,正是皇宫西宫门。
风声破空,景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直觉,当即伏倒。
数支长箭从马车后方急飞而来,没入车壁,尾羽不断震颤,嗡嗡作响。
车外的斗笠男子神情微变,返身掀开车帘。
二人面面相觑。
正以一个扭曲姿势伏倒的景涟抬起头来,茫然看着对方。
对方也看着她。
景涟心中暗叫不好,下一刻斗笠男子立刻面露喜色:“殿下醒了?”
是友非敌?
景涟来不及细想,那斗笠男子已经急声道:“篡逆追兵将至,请殿下不必担忧,殿下只需伏在车中不必露面,青鸾会拖延一二。”
景涟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。
她嗯嗯点头,危急时刻来不及询问,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对方添麻烦。
除了相信面前对她很是恭顺的斗笠男子,景涟也别无办法——外面喊杀震天,刀兵重重,她只消露出头,头立刻就保不住了。
斗笠男子道声冒犯,重重一扯重新放下车帘,旋即一声女子清呵自车外响起,清亮冷厉至极。
一道窈窕的玄色身影跃下马车,落地前身体在空中一转,快如闪电般连发三箭,箭箭快如流星,袭向西宫门。
三箭射完,她回头向着身后追兵迎上去。
斗笠男子连连抽打驾车的马,趁西宫门前混乱的守卫格挡箭矢时,疾冲出了只剩一线的宫门。
“事急从权。”斗笠男子的声音从车外传来,有些模糊,“殿下恕罪,秦王给殿下灌了药,要将殿下送去郑熙军中,臣等只能先行截走殿下。”
景涟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:“郑熙?”
斗笠男子苦笑道:“是……倘若是言府,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,但郑熙的南军甚为悍利,臣等实在没有把握保证殿下安危,只能先行动手。”
景涟像被刀割了一般,猛地松开紧攥裙摆的手。
她终于反应过来,裙摆上坚硬的触感,是凝结又干涸的鲜血。
第59章 猎场(八)
马蹄声渐次逼近, 越来越急、越来越重。
地面仿佛都在剧烈震颤,不知是不是错觉, 风中血与火的气息逐渐蔓延,将不断奔逃的马车笼罩其中。
驾车的斗笠男子脊背挺得笔直,身后兵戈声、马蹄声、喝止声落在他耳中,便如清风过耳,半点不存。
景涟紧紧攥着那支打磨格外尖锐的发簪。
她仍有许多疑惑,许多不解, 然而生死关头,容不得她一味追问浪费时间。
她只知道,而今如果被追上,很有可能就要落到郑熙手中去了。
郑熙恨她, 景涟清楚。
“殿下。”
斗笠男子没有转头,声音平静, 飘至景涟耳中。
他道:“请殿下不必惊惶, 臣等受命保护殿下, 纵然拼尽所有人的性命, 也会将殿下平安无事送出去。”
身后久久没有回应。
斗笠男子有些诧异, 正欲转头, 只听景涟问道:“你们是奉裴含绎的命, 对不对?”
“是。”斗笠男子很诚实地道, “主子留给我们的最后一道钧令, 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殿下。”
景涟再度陷入了静默。
她忽然轻声道:“他会回来吗?”
斗笠男子一顿。
下一刻,他面色猝然僵住,一切神情化作难以掩饰的失态惊愕。
风声掠过身畔, 华美染血的裙摆在空中铺展,像夜风里一面猎猎作响的朱红旌旗。
景涟跌落下去。
她像一只折翼的鸟儿, 轻盈地坠入地面尘灰之中。
几乎是刹那间,身后追兵齐齐勒马,仍止不住前冲的趋势,险险在景涟三步之外停住,才没有将她卷入马蹄下。
斗笠男子待要勒马,已经来不及。
“走。”景涟对他说。
就在她坠落的那一刹那,这位柔弱如一捧芙蓉花瓣的公主,在他耳边留下这样一个匆促的字。
为首的将领跃下马背,便要亲自去擒景涟。
他是秦王亲信,深知贵人的种种忌讳讲究,即使在乱军追捕之际,仍然顾忌金枝玉叶的身份,不敢令低等士卒冒犯景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