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东风(157)
陶西声音停了停,抿唇望着她说:“然后,我看见了屏保是你们的一张合照。”
那张照片一眼就能认出,是十八岁的迟漪。
因为那一年,她喜欢披散着一头乌缎般浓密的长发,清艳摄人的一张脸,眼波流转,闪动着狡黠。
迟漪也记得那张合照,是认识他的第一年除夕,在回太平山顶的那段路上拍的。
后来在一起,他也问她要过照片,迟漪那时藏着不愿给,是有一天夜里,靳向东灌了她半瓶白兰地。
意乱情迷间,哪里顾得上床头手机,照片就这么投送到他相册里。
但,在一起时,靳向东的手机屏保一直是默认壁纸。
她从来不知道,那张照片后来会成为他的屏保。
故事未完,陶西撑着下巴,还说:“离开州市那天下午,他约我去了附近一间咖啡厅,我知道他想问我关于你。他问我,你这两年过得到底开不开心,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,他也只是笑一笑,然后安排司机送我去机场。”
“漪漪,你之前说你谈过一段,是他吧。”
西湖边上,夜来风高,她在灯影里抬起清清落落的一眼,听着台上一男驻唱在唱着一首Eason的《岁月如歌》
抱着你 我每次 回来多少惊喜
也许一生太短 陪着你
情感有若行李 仍然沉重待我整理
天气不似预期 但要走 总要飞
道别不可再等你 不管有没有机
……
一阵密匝匝的隐痛在那一刻,如贯心一箭,穿心穿肺。
迟漪转头,去望轩窗外的那一轮新月,颊边忽而划下去两行热意。
六月下,两人从杭州返回香港,留学交换手续和签证都在七月份办了下来,直接邮寄至她们所租公寓的大厅信箱里。
迟漪从1602的信箱里,还取出一封多的邮件。
她当下还有些怔忡,一直到用刀片划开密封条,她慢慢从里面拿出tຊ来一份纸质文件,和一把钥匙。
那是一份房产赠与书。
她心悬得厉害,继续往下睇,终于看清楚了,赠与人那一栏落笔的名字是,林一德;
而受赠人那一栏,写的是她的名字:迟漪。
房屋地址在深水埠。
门牌号是401室,她小时候便是在那套不足50平的房子里长大的。迟漪还记得,那一年迟曼君新婚,也是她从巴黎回港初见他的那一年,她回过一次蒙尘的家。可后来没多久,那套房子便又被迟曼君转手卖了出去。
于是,那里顺理成章的,又成为了别人的家。
可现在,靳向东将她过去那个支零破碎的家,一片一片又拼凑完整,再完好无损的交到她手里
迟漪注视着这份赠与书,慢慢蜷紧手指,一张纸条自尾页落下来。
她蹲下身,拾起展开,看清那一行字迹。
——Your freedom is mine
他想换她留下来,却更想把主宰权交由她手中。
因为,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。
第57章 57# I wish you joy……
七月末, 迟漪搭上了由香港直飞伦敦的航班,全程15小时。
深夜客舱很静,听得见舷窗外轻微的涡轮噪声。
迟漪包里随身带有褪黑素软糖, 口服两粒后,戴上降噪耳机和印着迪士尼人物的卡通眼罩, 闭上眼准备睡一觉。
这两年间,她已在慢慢戒断对氟伏沙明的过度依赖, 定期前往医院进行心理治疗。新医生没有阮思文对她那么一针见血地下猛药,是个很温柔的姐姐,她不主张迟漪轻易用药。
心理治疗,是一场重症手术。
手术刀需要清洁消毒, 才能一层层去剖开患者的皮肉, 厘清那些要害, 摘除掉隐患,再缝合观察, 最后一步才是休养。
而她的这场手术, 只走过了三分之二,最后一步决定是否痊愈的关键, 不在于医生,只在于她自己。
离开港府前, 她去过一趟那间私人医院与女医生聊过最后一次, 算是道别。
航线上这一晚, 她睡得半梦半醒,机翼划破轻薄的云层,越过了一整条晨昏线,深蓝与火红的橘色相接。
迟漪抖了抖睫毛,从梦中转醒, 听着机舱广播里那一句:“We landed at Heathrow Airport,where the local time is 5:21am.”
伦敦已到,她跟着人流起身。
降下舷梯,走进英国清晨的寒风里时,迟漪最后一次回望一眼舱门。
想起有一年,她带着一腔孤勇出逃,一心只想去往有他的地方。
飞机带着他们一起降落在奇特旺。
他们之间那些争吵,那些缱绻,那些身不由己,仿如黄粱一梦。
一直到这一分钟,迟漪收回眼神,旋过身,上了机场摆渡车。
她要看得清,也要看得明自己该走的路。
只是,只是。
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响贪欢。
/
伦敦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。
初来乍到第一周,迟漪还肯随身携带好雨具,以防万一;到了后面,她扫过整条街上,发现人来人往的,也没几人撑伞。
寒来暑往间,她也跟着这座城市一起习惯着潮湿与雨天。
交换只有一年时间,这一年里,她和陶西约过好几次见面都因种种意外搁置。
反而,在UCL交换结束的最后阶段,迟漪意外见到了Sarah。
那天是在V&A博物馆。迟漪碰巧过去赚外快,给一行法国人当宝石馆的翻译解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