抛弃阴鸷世子后他疯了(55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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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持盈做着一个很长、很长的梦,梦里有太多沉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,但她还是不想醒来,故而只能在这白茫茫一片天地内游走。
她好像是一盏灯,又好像是一只鸟,半响落了地,才摔作一颗树上的红果。
等到最后快要腐烂在泥土里时,被人拾起,放在了一处窗棂上。
她终于得以看清这是何处。
神霄绛阙,丽甍绣闼。
花、萼、相、辉、楼。
天旋地转的窒息之感袭来,白持盈陷在重生后不长不短的时日里,被辜筠玉编织的蜜饯儿一般的谎言套困住,每每不禁为他从前的行止做推脱,光阴总是会悄悄地晕色旧事,只有重新回到原处,才能觉察出当时的阵痛。
她在陈家庄困了三年,又在花萼相辉楼困了三年。
可这三年的记忆白持盈有些记不清了,兴许是人总希冀着忘却最苦痛难当的回忆,她勉力想要思索,却只是徒劳一阵。
只有无尽的红绸与檀香,她与他从一开始的两相争执歇斯底里,到最后的心作尘灰相顾无言。
至于为什么争执,为什么心死,桩桩件件,皆不记得了。
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,愣在原地,附身的这具小小的、圆滚滚的身体就困在窗棂上一动不动。
这太奇怪了,从前自己做梦也多是梦见又回到了前世,如今何故附在一颗红果子上?
白持盈只能用自己极狭窄的视角看着周遭的一切。
太安静了,安静得不像处皇家居所。
她打量了半晌,忽然身体悬空——被人捏了起来。
勉强一移眸,白持盈看清楚了这人。
是荷衣。
但与记忆中灵巧活泼的小姑娘模样大不相同,荷衣长大了,更加清瘦高挑,身上多了几分老成持重在,面上却不再见笑颜。
她手上戴着串儿白持盈从前给她的珊瑚珠子,和果子一样红得夺目。
白持盈见她一直不停地摩挲着那串珊瑚珠。
这不是她见过的荷衣,也不是她见过的花萼相辉楼。
“姑姑。”
几个小丫鬟如同灵活的尾鱼儿一般贯入,齐齐向荷衣行了礼。
荷衣清了把嗓子,厉声呵道:“今儿的日子你我皆知,是万万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的,皆提着脑袋打起精神来做事。若惊了娘娘清眠惹得陛下不悦,你们全家的脑袋加起来都不够算的,听见了吗?”
“是。”
小丫鬟们皆低着头回道。
她看不清她们的面容。
良久,久到白持盈又要靠在描金荷叶边儿的果盘里睡着时,才见大门轰然打开,大太监安得意高声宣着些什么。
一地盘坐着念经的清规弟子,白持盈这次听了却不觉昏昏欲睡,他们愈是念,白持盈便愈觉得自己要从小红果子中出窍。
没有那人。
为首的是个看不清面目的老尼姑。
她宝相庄严,一身银白袈裟,仿佛披了一身月光。
白持盈感到那老尼姑瞧了自己一眼,想看清她模样,不料刚一动作,咕噜噜,红果子自托盘滚出,滚到了案几的手抄佛经堆中。
这佛经有淡淡的铁锈血腥之气。
白持盈皱了皱眉。
而这些佛门清修子弟中,只有一人左顾右盼,四处打量着花萼相辉楼。
看这满殿金椽玉梁。
那两竖戒疤原一直背对着白持盈,终于在古钟敲响的第三声时,转过身来。
露出一张熟悉的让人一眼记不住的面孔。
杨惊生!
那同样看不清面目的老尼姑一直未回头,却忽然开口呵斥道:“慧通,你心不静。”
和现下的杨惊生像又不像的人一惊,讪讪坐回了原处。
她才发现案几之前,是一巨大的、剔透晶莹的长方状物。
在白持盈如巨浪般滔天的惊骇中,眼前熟悉的景物团作一团被揉皱的宣纸,最后被无缘之火焚烧殆尽。
哪儿有什么红果子绿果子,入眼是金玉堂熟悉的房梁。
白姑娘在被绑后的第四日醒了过来。
石小四原趴在床边儿,见白持盈几番挣扎后睁开了眼睛,一时惊喜得手脚都不知何处安放。
“姐姐!姐姐!白姐姐醒了!”她喊过一声后,屋外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动,白持盈知晓这是石当家的不看路带倒了院中的矮凳。
石小四自她睁眼的那刻便双眼含泪,此刻更是哽咽着喘不过气来。
“婆婆,婆婆说你不想醒过来……都快探不到你的鼻息了……这是怎么了哇……我们还以为、还以为……”
说罢,她再也忍不住,眼泪鼻涕糊了一脸。
“幸好你没事儿……公子说你被人绑架了……那个杀千刀的杨惊生!我……我……”
听她这话,白持盈脸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。
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连代称都如此刺耳。
本来以为已经做足了准备,可再从旁人口中听到辜筠玉这个人时,白持盈还是手指尖儿都疼地不能屈申。
脑海中回荡着辜筠玉那句凉薄的“我确实很喜欢她,也不过是喜欢她罢了”。
短短一句话,震得她肺腑如同渗了碎石搅动一般疼痛,糊成稀烂的一片,满地血肉狼藉。
无论再重来多少回,她只要碰到辜筠玉这个人,便都不得安宁。
如果说,她没有前世的记忆,只是洛阳城里一个普通的姑娘,经此一遭也不过褪一层皮,受个话本子里哀叹的情伤;可她是重新来过的,她深知、比任何人都深知辜筠玉这人的心机深沉、骨血凉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