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不见(57)
众人行色匆匆,几乎并没注意到他。
阿镜放下空着的食盒,上前寻问道:“姜爷爷,这是怎么了?”
姜大爷不知作何解释,于是找来一个木盆将青绿水盛满,说道:“给,你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看吧。”
说着便继续鼓捣他那窝灶火,满面愁容。
阿镜只好捧着那盆药水,跟着先去的众人,来到了葡萄藤院。
院子中不出所料的围满了人,各各引颈长望,但屋内并未传出来什么好消息,倒是有无以计数的血水端出来。
新的药水来了,院中自发地让出一条长道,阿镜低着头依次排在最后,跟着进了屋门。
屋内有股浓烈的血腥味,戾气丛生,杀气纵横,这里头坐着好几个当家,以及好些个犹如牛头马面的凶猛壮硕之人,还有阴恻恻得叫人发寒的家伙,亦有妖艳美丽的女人,还有几个临时来帮忙的妇人,至于其他人,阿镜就只看到了苏姑娘这一张颇为和善的面容。
进来时,他被盯得心里发毛双腿发软,恨不得马上转头离去。
“钟大夫,再这么下去,本姑娘怕你的侄儿不是先中毒而死,而是流血而死。”
围在床前第一个的是罂之花,她如是说,却也并未停下手中掏东西的动作。
“你他娘的说什么!”
一个背着锤子的大块头亮出了大嗓门,第一个站出来以唇相讥。
罂之花这会正好取出了一盆花,那正是三色烟霞花,钟南星之前交予罂之花的烟霞,她竟然重新养活了!
钟南星差点喜极而泣,一下子从椅子上拔身而起,道:“都出去!不要打扰罂姑娘救人。”
烟霞花药毒两用,制毒难解,但若是制药,便是十倍毒药都难以匹敌的救命良药,罂之花十分舍不得,但若不是叶晓握有她送出去的黑针,比起舍花救人,她估计会选择保花舍人。
她竟然拿黑针当房租,还是三根,亏了亏了。
钟南星本是二堂主,虽然现在未挂名,说话还是有效力在,说完众人便先后鱼贯而出,但当那个大锤子刚抬脚迈出门口,忽觉腿肚子一刺痛,只是这疼痛感很快便消失了,就又迈出了另外一条腿,出去了。
罂之花心道:敢招本姑娘,让你疼上三天三夜。
其余端着药水盆的妇人,放下水中的物什也出了门,阿镜见机正要照做,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叶晓出声道:“小崽子……”
“啊——”
阿镜单单看了一眼,便瞧见叶晓的身上全身是血布条,尤是可怖,只好迅速地低下了头。
“是不是他……让你来的?”
“对,是少爷,他让我来看看……发生了什么事。”
“嗬……”
再之后便没了声响,阿镜更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房间,冲出外头大口大口地呼吸,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简直将人逼仄得毫无退路,叫他窒息。
阿镜横冲直撞地跑回了小别院,将这些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清河听,并严明自己宁愿举水盆跪上一天也不想进那个房间。
清河并未作声,而是一下一下地玩弄着杯盖,清脆,却不悦耳。
但他忽然道:“你说一直流血?”
“是啊少爷。”
“把我那本蓝色的书拿来。”
“嗳!”
“不,是黄色的。”
“好的少爷。”
“算了算了都拿来吧。”
一阵又是翻,又是倒,清河这才凭着印象找出合适的一本书来。
火树毒,取自火树皮,毒发致命有二,一则流血致死,二则内力全散至急火攻心而亡,解药可取自火树根茎后药浴三日,待清洗表面余毒后不再流血,再用药七日便可痊愈。
“正是此页,正是此页。”
阿镜刚要欣喜,但也去看了书上所写以后,眉眼便立马耷拉下来,“可是少爷,我去看了,涯当家并不见好转,就剩半条命了。”
今日正是第三日。
清河怅然若失,心中情感莫名,他将书扔在身旁后整个人缓缓落下来,轻叹:“那我也帮不了他了,不过算了,我又不是非得帮他。”
一时无话,清河揉了揉忽然有些头疼的脑袋,过了一会才道:“你去忙吧,我想休息会。”
阿镜应声退下。
他的头疼愈演愈烈,是痼疾又发了。
莫要再想,莫要再想,莫要再想……
身旁的茶杯哐啷一声被碰倒在地,碎了,清河便也人事不醒地昏了过去。
“少爷!”
……
……
清父清铭一手创办江南第一商行,舟安行,如今虽然风光无限,但早先年便因不轻易与人合流遭记恨,清夫人拼死诞下孩儿,母子平安却也落下病根,清河便自来也是体弱多病。
清河六岁时,二人在中秋晚宴上初识,之后却也无甚交际。
直到他七岁有段时日病情稳定,恰巧清河与叶晓二人又因两家多了来往,才正式认识,逐渐熟络,甚至见时形影不离,分开后书信来往,并不是清河所说的那般寡淡无情。
宴三华之毒寻常大夫根本无从辨认,直到九岁那年后有机缘得遇乌桕子,清河的毒才算是正式医治。
但也就是他九岁时,天下第一镖局之齐云,因赈灾银一事风云突变,顷刻间覆灭,很多人就变成了通缉犯。
九岁之后的十年间,再未相见。
清河忘了一些事,也记得一些事,甚至也知道叶晓这个人,而且还没有自己说的那般严重,但这十年来,该忘的也早就忘了。
“母亲,这把小扇,是不是应该还给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