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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代桃僵(186)

作者: 冰溏心 阅读记录

乔子惟慌手忙脚接住,瓮声瓮气说:“我不说了、不说了,都是错的,都是烂点子。”

云湄气得额畔的青筋跳个不住,垂头撑住额角,连日来被忽略的疲惫感顿时涌向四肢百骸,将她兜头淹没,困倦与无力包裹住了她,紧紧拽扯着她的神思沉沦下坠。

昏沉间,云湄头一次开始正视一个问题。

——当真要跟这么一位令她操心个不住的人,过上一辈子吗?

乔子惟大她不少,仍一腔气性,满身的胆,又缺了根筋儿,别说做官,便连日常过活,都有无法应付得当的方方面面,等着她去弥补周全。

同他相处时,她不似妻子,简直像个呕心沥血的老妈子,要操劳的事情,已然大大超出了一个妻子该尽到的范畴。

云湄倍感倦累。

累完,还要替他写请帖。

斟词酌句,仔细揣度,落笔恭敬备至。

写毕,云湄揉揉久坐酸痛的腰椎,复又最后浏览了一遍,看完,很是满意。乔子惟站杆似的戳在旁头,神色欲言又止,终于还是说道:“这……是不是太过谄媚了?”

云湄闻言,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跟他生气了。

时至今日,云湄对丈夫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来的开窍之日失却了期待,现下,她只是平和地提点了一句:“你的意思是,要跟得罪过的人拿捏架子?”

乔子惟不说话了,但视线经不住地往请帖上瞟,看见那些措辞,浑身都不自在起来。他从前由何大儒举荐,入宫任中书舍人时,都不会为了逢迎皇帝,而写出这种损风骨的字眼。

可是他拦不住,这封请帖被云湄固执地依照原样给送了出去。

意料之外的是,不消捱上几天,这封措辞谄媚的请帖很快就收到了回复——可。

云湄的心放下一半,这代表着事情还是拥有转圜之地的。但她见识过对方的手段,是以另一半仍提防着那位睚眦必报、掌揽生杀的云大人,这几天镇日里对乔子惟耳提面命,苦口婆心地传授自己从前逢迎贵人们的经验。

乔子惟每每听得面色欠佳,脸孔灰败,俨然一副受辱之相,仿佛这跟扒了他的衣服去游街没什么两样。

云湄才不管他高不高兴,只追问:“听懂了吗!”

“……”乔子惟沉默片时,由衷地道,“我说不出来这些奴颜媚骨的话。”

这话出乎意料地没有换来云湄的恼怒,她反而沉默下来,不再搭话了。

——奴颜媚骨?

可是,这样可以活命啊。

倘或从前那些晦暗岁月里,她做不到舍下最没有用的脸皮,她早就死了。

她就是这么过来的,保全了性命,很不容易。开启新生活后,她倒也不自苦自贱,觉得这是她竭尽全力以后合该得到的、能够正常做一个良民的好日子。

是以,这奴颜媚骨四个字,从现而今与她最为亲近的丈夫口中,如此语带贬低与排斥地说出来,云湄是不太好受的。

缄默少顷,她又尽量理智地去理解:表兄从文,清流出身,要他去刻意酬酢逢迎,于他而言确实有些难办了。

云湄咽下没由来的酸苦,劝道:“反正你就捡些好听的说,知道吗?切莫再语出不逊,或是表现出什么傲骨难折的模样,你就收敛这一次,行吗?”

既然成了亲,她是当真想好好过日子的,谁愿意看到家破人亡呢?就算没有感情,念在表兄给予她们母女一程护持的人情上,无论波折多么大,只要她能办到的,都会主动擘画一番,与这个丈夫同舟共济。

可是她这厢尽力在经营,乔子惟却始终不听调摆,双眉夹得死紧,半晌没有松口。

云湄叹气,摊上这么一个丈夫,经年累月地轴着一股劲儿,给家里惹的大事小情不可谓不多,每一次都得她来过手操心。一次次耳提面命,一次次不曾悔改,终于有朝一日惹出个大祸事来,时至现下仍旧放不下身段,云湄说不失望是假的。

她也不再说什么,留他一人思索利弊,自去洗漱了。

沐浴毕,在床帐内躺下,云湄的心思还是没定下来,在腔子里纷纷扬扬地漂浮着。那请帖说是在美馐楼设下席面恭候大驾,实则并没有框定时间,盖因云大人肩负重任,整日忙得连轴转,是以还得看着人家的空当来,等他的知会。

虽然时间得等人家漏个话音儿,但云湄这厢已然紧锣密鼓地操办了起来,让乔子惟去打听这位云大人的食菜喜好,抑或是有没有什么一面用膳、一面观赏歌舞,席间让美姬陪侍,斟酒喂茶的癖好。

乔子惟什么消息也没能带回来。

——这位云大人,就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大活人,除了晓得他是朝中派遣下来督查州府的京差,其他一概不知,根本打听不到半丝习性脾气,甚至是曾经的为官经历、履历踪迹,统统都没有。

云湄听罢,只觉得这是不可能的。试想:一个承蒙圣恩、受皇帝器重,能够委以重任使其巡查地方的权臣,怎会留不下半分痕迹?

她只将怀疑的目光射向丈夫,深以为是他办事不力,便连这点小事都无法探明。

乔子惟简直有口说不清,好似哑巴吃了黄连,半晌才憋出一句:“真的,你信我!”

可云湄已经露出了“我就知道你是这德性”的神色,不再同他多掰扯,侧了侧身子,遗憾地睡下了。没办法,不能指望乔子惟,她这厢只能安排一些等闲不会出错的当地特色菜,夜里做梦都是几荤几素、配什么酒。

云大人也没有让他们苦等太久,转过这日,就派下人来给了音信。云湄振作精神,很快根据约定,将席面敲定在今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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