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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代桃僵(187)

作者: 冰溏心 阅读记录

临赴宴前,云湄放心不下,亲自将乔子惟送到门房,絮絮叮嘱,最后一咬牙,还是跟去了。虽然她不好出席,但可以在门外侯着,倘或有什么,还能及时支应。

美馐楼的天字号雅阁子今儿及早就开始安排了,四下里除尽尘沫,检视各处是否齐备,又在窗沿处点上了云湄要求的能够平心静气的灵犀香,一时风送清幽,满室怡然。

连墙角的盆景都换作了使人望之静心的淡雅派的玉簪花。

云湄转了一圈,颇为满意——她怕乔子惟掉链子冒犯人,只能在这些小地方上下功夫,期盼云大人闻之心绪平淡、见之舒心静气,从而莫要跟他计较。

帘幕后还预备着楼里的清倌儿,怀抱乐器,蓄势待发。云湄吩咐他们先奏一曲舒缓的《浔阳曲》,如若雅间内有传,再行近前伺候。

一切妥当,长廊另一端脚步迭起,很快传来引领声。云湄退至幕后,寻了个能隐约旁观到雅间内大致情状的位置。

天字号雅间内。

私相授受是大忌,时下官员之间倘或有什么酬酢,都是趁着大宴交谈,是以今夜的名头是迎春宴,还有许多凑趣儿的杂官到场,只不过得将那位云大人奉为主座之上级别最高的贵客,彰显其独一无二的地位罢了。

这不,主座的席面都是单独设下的,隔在垂委的珠帘之后,并不浸泡在底下人的嘈杂里。

乔子惟谨记妻子的教诲,虽然那些太过谄媚的话说不出口,但也不停地起身给云大人敬酒,先是一通拜谢赏光的虚词,尔后又是一番恭维,流程看似走得很好,因为云大人入席之后谈笑自若,一副很是好说话的模样。

乔子惟听他口吻,心想再接再厉兴许真能冰释前嫌,待要发力,珠帘后的人却将话头陡然一转。

就听他幽幽的声线自缝隙里飘了出来:“你身上的那只香球,可是拿湖州的千丝羽织就的?”

乔子惟本已打好满腔腹稿,乍听此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音,一时间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斟酌着答道:“回大人的话,这是内人为我制作的,我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料子。”他垂目拈起香球,仔细看了看,“……大人慧眼,这……应当如大人所说,确为千丝羽织就。”

帘后的人默了默,珠串随风碰撞摇摆,使人隐约可见其唇畔弧度依稀,看样子饶有兴味。

只听他道:“拿来我瞧瞧。”

乔子惟一头雾水,摸不清话题怎么就移到这上头来了,但见里头那人不似在开玩笑,便只好照做,褰起珠帘趋步入内,又从腰间取下香球,双手奉上。

落座于圈椅之内的云大人一袭银竹纹的玉色衣,虽则看去素淡已极,但衬着那张惟有金玉堆之间才能作养出来的脸孔,仅仅只是一个抬手接过的动作,便贵气流溢,不容逼视。

布菜的小厮经过云湄叮嘱,此时见他们要看家伙什,便很有眼色地适时剔了剔旁头落地灯的烛芯,不多时,摇曳的火光变得益发葳蕤起来,丛丛簇簇地映照在香球表面点缀的珊瑚珠上,一时间流光溢彩,满室生辉,好不夺目。

说起来这样的光芒委实刺目,不光左右侍奉酒水的婢子、布菜的小厮,便连乔子惟也及时偏开了脸,可唯独云兆玉却反常地不避不让,而是定定凝视片刻,面上微有笑影,却莫名冷沉瘆人:“我家娘子曾几何时,也给我打过一只香囊,上头的鸳鸯便是用千丝羽织就的,旁边的迎春花也点缀了这般细密的珊瑚珠。”香球在指尖辗转,他不由感慨,“当真是一模一样啊。”

乔子惟愣愣听着。

这是上峰打算跟他交心吗?

或许只是一句寻常的感慨罢了?

乔子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,很有些迟钝的劲头,没能看出云兆玉神情之中隐寒的细微凉意,自顾自噎了噎,笨口拙舌地回了些祝愿夫妻美满、琴瑟在御的场面话。

云兆玉神情难辨,极是冷淡地听着,一句也不曾应答。乔子惟每吐出一个词儿来,他那双被火光渡染的黢黑瞳眸,便随之一寸寸地愈发幽邃起来。

“啪嗒——!”

终于,在乔子惟连绵的祝愿之中,云兆玉勾绕香球吊绳的长指忽然一错,那只香球失去依仗,倏而直直地坠入了桌案上的酒杯之中,浓郁的葡萄色酒浆转瞬便将密密匝匝的经线纬丝全部浸透,不乏恶劣地将人家娘子精巧的绣活给尽数濡坏了。

“琴、瑟、在、御?”

云兆玉将这极富讽刺之意的四个字裹含于舌尖,翻来覆去地体味着。期间调转目光,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某处,透过觥筹交错的席面,窥见了帘幕之后一道坐立不安的窈窕人影。

紧接着,室内响起一道生冷的口音,刀子似的撕破了乔子惟的美满祝愿:“实在不巧,我家那位矫情饰诈的娘子负心薄幸,早就跑得不见影了呢。”

第87章 冠妻姓(七) “我就见不得恩爱的夫妻……

蜡炬荧荧, 除却焰火为窗外渗入的细风侵扰的噗噗细响,室内呈现出一片恍若溺水的阒静。

左右侍奉的人不知所以,敛色屏气地安静跪坐在原地, 收袖继续布菜, 尽量做到对此般微妙的场面充耳不闻。

倒是难倒了侍酒的美婢, 她叠手立在旁头,连大气也不敢出, 垂目窥了眼云兆玉跟前的那盏酒觥,觥下用以支撑的圈足轻晃着, 里头满盛的舶来葡萄酒一圈圈荡开涟漪,迷离漾动, 久久未歇。

——那只香球被浸了个透。

因云大人不擅饮酒, 只愿小酌, 先前美婢便往酒中加了缓和酒性的宜母糟与甜乳,这对脾胃无伤,却于香球上那些细细密密的绣工不利,现下只见那些绣样融融在水,看那模样, 是全部毁了, 此刻再行捞救, 也是无济于事的枉然之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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