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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阙藏青(41)

作者: 不胜九 阅读记录

玉葛终于彻底放下了心。

上回是因醉了酒,这回都是清醒的,再怎么样,估摸也不会做出出格之事。

真是多虑了。

马车摇摇晃晃,闹市的熙攘嘈杂,都穿过耳畔蒙蒙地作响,风掀起帷裳半角,沿街的叫卖声连同胡辣汤的香气,一同都飘进了车内。

玉葛情不自禁望出去,欣赏着长安城冬日里的热闹,处处都是人烟人气,是简单又满足的幸福。

而幼青靠着软枕,终于忍不住抬手,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。

感觉有点奇怪。

但他瞧起来神色很正常,好像没有在意这个突然的吻。

幼青如此想着,放下了手。

既然如此,她也没有什么好多想的。

她是想着要和离之后,入宫做女医,却也不一定要同他在一起。

当年的事情彼此各有难处是真,可隔了三年的距离也是真,其实他们都未必从前,如果已经不合适,那也不当在一起。

月华门内。

年轻帝王低眉沉目,腰间环珮轻撞,玄黑氅衣在风中仍重重垂着,稀稀的日光下轮廓镀上金色的碎斑。

殷胥提步缓缓行着,一旁的太监宫人皆是静谧地随着。

长宁也跟在后面,偷偷望了好几眼,也不知方才皇兄气势汹汹地做了什么,如今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。

长宁垂下了头,踢着地上的石子儿,受着一路沉闷的气氛,眼前仿佛又浮现,那年除夕,幼青入宫做伴读的时候。

他们已很熟了,一同守着夜摸骨牌。

幼青下棋不好,打牌也不擅长,但撒娇却是很擅长,总是笑得眼睛弯弯,而太子殿下眉眼含着笑,放水放到了八百里开外,喂了整局的牌。

虽没有身体上的接触,却是说不上来插不进去的无声亲密。

而现在,两人说不上来的生疏。

上回,皇兄还砸了东西。

这回,彻底放了人离开。

长宁胸口沉闷,深深呼吸。

现在又是这样沉郁的模样。

殷胥眉目沉敛,脚步缓滞,耳边仿佛仍回荡着,马车里清晰的一字一句。

她会和离,她会入宫做女医。

她说话时轻动的发丝,紧扣的指节,甚至颤动的眼睫,是从未预想过的真实。

最后是,柔软的唇瓣。

是比预想中,还要难得的滋味。

短短一瞬触碰,却如有百转千回。

殷胥在石子路行着,黑眸沉了沉。

长宁终于鼓起勇气道:“皇兄,时过境迁,很多时候,错过、遗憾是难免的。”

殷胥脚步顿住。

他没看长宁,声音淡淡,言简意赅。

“不会错过,没有遗憾。”

长宁懵了下:“?”

在长宁懵然的目光中,殷胥走远了。

回至长生殿中,南窗之下,日光透过窗纱落在黑漆桌案,碎金上下浮动,迷蒙了眼前的所有景象。

殷胥坐在榻上,端起茶盏。

只要她肯和离,肯入宫。

其余的都可以慢慢来。

微黄的茶汤,映出他凝眉的神情,光影在微微的风中轻皱。

殷胥蓦然地忆起,那些遗落的碎片。

隔着三年的分别,三年的错过。

她沉默了许多。

她含笑的唇角,盛满期冀的眼眉,柔软的嗔怪,所有都没有再落向他。

唯余欲言又止的神情,低垂的眼眉,颤动的眼睫,克制又冷淡的话语。

香积寺燎燎的烟气中,她垂首随着沈文观离去;滴翠亭畔,她坐在石凳,仰头望着沈文观,絮絮低语;清篁阁幽幽的竹影下,她匆匆地与沈文观并肩而行。

她当真愿意同沈文观和离吗?

殷胥执着杯盏,缓缓收紧。

黑漆桌案之上,明黄色的圣旨,在日光下熠熠生辉。

他黑眸微眯。

无论如何,他都不会放手的。

沈府,兰香院。

冬日的天黑得早,日头已渐落下去,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晕似火烧,门口的柳树光秃秃的树梢上也落满金红,细雪在夕阳的光下也生起了暖意。

幼青坐在书案前,又提笔落下几字,细细地修改着草拟的和离书。

玉葛在一旁磨着墨,心中万分复杂,这是真的要和离了?和离之后去哪?回扬州还是入宫?

虽然玉葛觉得,回扬州的话,陛下未必会答应,恐怕想着法也会把人留下来,什么下旨强留也好,什么美人计也好,幼青怕是斗不过的。

但是,万一呢,玉葛心想。

幼青正书写着,却又顿住,凝了片刻之后才继续修改。

她与沈文观,未有夫妻之实,也无夫妻之情,从前已达成商议,待合适时机,若有人想和离便就此和离。

现下,一回至长安,二生活安定,沈府众人也接受了柳月,也是时候了。

帘外传来通禀声,“沈二爷来了。”

丹椒打起帘栊,沈文观一身常服,大步走了进来,他才外办归家不久,也是刚从红香院过来,大大咧咧地在榻上坐下,品了品茶,才开口道: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你今儿个怎么想起寻我了。”

沈文观正品着茶,忽地想起薛二好似是刚从宫中回来,是发生什么了?不过,听说是长宁公主请人去的,应当不会把薛二怎么样吧。

不过,有陛下在,也不好说。

沈文观绞尽脑汁,还想着如何开口打听宫里发生了什么,若是薛二当真被欺负惨了,他也好对症安慰两句。

幼青道:“你可还记得,你我曾经许下的承诺,互不干涉,待合适之时,即可和离,就此一别两宽。”

沈文观愣了下:“记得,怎么了?你打算和离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