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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帐(154)

明明是她该生他的气,他总是以谦谦君子的姿态,偏生那样不容拒绝地对她亲密。

防着他不过是因为两人身份的云泥之别,再加上他对她实在太好,她若不清醒些,哪日不知所谓的陷进去,日后只会叫她难堪。

“是臣女福薄,受不得殿下的好。”姜令檀赌气般说道。

她朝谢珩看了一眼,又极快收回视线。

那双令她不敢直视的眼睛,冰冷幽深,似要将她困住。

剩下的狠话全都堵在喉咙里,掌心捂着胸口直喘,人却无助地往大氅里缩去,就像是小动物遇到危险,急于藏匿身形。

屋中一时静默,连那落雪声都如同被冻住一样。

谢珩垂下眼帘,目光凝着那点散落在外的发丝,在她看不到的地方,危险又深邃。

现在他该生气吗?

自然不会。

在他刻意纵容下养出来的小宠儿,就算是朝他亮出锋利的爪子,他也能搂在怀中,禁锢住,一点点把那点反抗给磨平了。

当初她胆大包天,自己撞上来主动招惹他,哪里能让她轻易全身而退。

谢珩把手心里握着的青瓷瓶搁在身旁的春凳上,声线平和道:“让吉喜帮你上药。”

“身体若不适,就让人请芜菁娘子来。”

“好好休息。”指尖慢条斯理抚平袖摆上压出的皱褶,谢珩没有继续停留,而是转身出去。

不多时,吉喜轻手轻脚上前,抬眼往帐子里一看,只见姜令檀闭着眼睛缩在大氅里,竟然是睡着了。

吉喜顿时哭笑不得,也同样暗暗舒了口气,伸手拿起春凳上淡青色的瓷瓶,又转身取来热水巾帕,得把身上汗湿的衣裳换了,再给摩擦受伤的地方涂上药。

晚膳早就吩咐下去,在灶上一直热着,无论屋里的主子什么时候睡醒,都能吃上。

天色已晚。

谢珩才跨出房门,外头伯仁便迎上前。

他脸上有擦伤,那伤口乍看之下十分新鲜,还渗着血,只是天气冷已经凝住了。

“怎么回事?”

顶着太子殿下审视的目光,伯仁把头垂得低些,大气也不敢喘一下:“属下无能,方才在宅院门外被施小侯爷给堵了。”

说到这里,伯仁声音停住,不敢去看太子。

谢珩却像是早就料到一样,眼神平静无波:“施故渊在何处?”

伯仁压低声音说:“回主子,施小侯爷被拦在书房门口。”

谢珩冷冷笑了声,随意道:“既然来了,那就见见。”

施故渊有些狼狈,身上玄色的衣裳落满了白雪,部分雪化了,就洇出淡红色的血水,一滴滴落在脚旁的雪地里,格外刺目。

暗卫手里拿着刀,并不敢靠近,只是防范这位武功了得的施家小侯爷突然暴起,逃脱出去。

“都退下。”谢珩穿过廊庑慢慢走近。

他目光沉黑,探不出半点情绪,却重得那压迫如同有了实质,落在施故渊身上。

园子里,除了簌簌落雪的声音,连喘息声都被刻意压低。

施故渊浑身僵硬,冰冷视线死死盯着前方:“为何不愿见我?”

谢珩从施故渊面前经过,脚下步伐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,直直走进书房。

在这瞬间,风卷着大雪,从书房洞开的大门涌进去,书页翻飞,帐子被吹得鼓了起来。

施故渊冷笑,见暗卫都收刀推到远处,他抬手狠狠摸了一把脸,大步跨进去。

“姜十一姑娘究竟是谁?”施故渊盯着端坐在书桌后方,看似风光霁月的男人。

谢珩往后靠了靠,隔着点距离,长指叩在卓沿轻轻敲着,似笑非笑看了过去:“你想她是谁?”

长久的沉默,好似能听到施故渊后牙槽咬碎的声音:“她该是臣的妹妹,是齐家大姑娘齐朝槿的女儿,本该尊贵无比令人羡慕,却因齐氏一脉遭歹人陷害,让她生在长宁侯府这般下作不堪的地方。”

施故渊的笑里透着轻蔑,本是意气风发少年模样的脸庞,干裂生疮,染了洗不尽的血迹,更像是雪原上啃食生肉的鹰,锐利无比。

这些年,他早就快被那些看不见的仇恨压垮的脊骨,透骨的风中颤了颤,茕茕孑立,急需找一人诉说。

他是脱离族群的怪物,势孤力薄,在玉京终究格格不入。

所以当他发现这世间也许有一人,藏着和他相同的秘密,身上流着与他殊途同归的血液,还有一样的仇恨时。

兴奋过后,他只有一个念头,那就是找到她。

施故渊却没想到,他抱着这样的信念,连夜策马闯入东阁,等待他的只是无尽的黑暗,如同深渊要把他吞噬。

“妹妹?”谢珩声音呢喃,慢慢重复着这两个字。

神色晦暗莫名,眼尾阴影积压,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格外锋利:“谁是你妹妹?”

“齐朝槿只是长宁侯纳进府中的姨娘,

而她只是姜家的十一姑娘。”

“你想让她恢复什么身份。”

“齐氏余孽?”

“她身无长物,又没庇护,小侯爷这是准备逼死她。”

谢珩笑了,薄唇轻轻扯出一抹嘲弄。

施故渊脑袋嗡地一声,只觉得浑身要被冻住,舌尖生生咬出血来,眼睛狰狞通红。

他一瞬不瞬盯着谢珩,声音陡然尖锐起来:“殿下莫要忘了,臣当年入宫成为伴读,你允诺过臣,会给齐家翻案,会还柱国公府一个清白。”

谢珩也没否认,薄唇微扯,轻轻吐出两个字:“孤既允诺,自会践行。”

“但眼下。”

他声音顿了顿:“不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