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娇帐(164)

严既清抬起头向他,许久叹了一声:“殿下要复仇,臣要平冤。”

“殿下日后必登高阁,而今独独不放过她,又为了什么?”

谢珩久久没说话,锋利的眉眼匿着寒意。

他走到严既清身后,伸手虚扶,声音淡淡:“无他,适合罢了。”

严既清眼里完全没有笑意,语调透着嘲讽:“何为适合?”

“是因为她身上留着齐家高贵的血脉,又恰是殿下不可缺少的药引,加上身后没有家族阻碍,等齐氏平冤后,殿下为平天下读书人的怒火,以太子妃之位相许。”

“当真不愧是一箭双雕的计谋。”

谢珩低低一笑,并没有否认:“只要老师不说。”

严既清浑身僵硬,他张了张嘴,被灌了满口的风雪。

“臣绝不同意。”

谢珩声音平静,浅得像是要被天穹落下来的风吹散:“这一切,由不得老师。”

“雍州的仗要开始打了。”

“贺兰呈一死,西靖必将对南燕出兵。”

“孤不光要把漠北的鞑靼、瓦剌部族赶出雁荡山脉,孤还要西靖当年从南燕手中抢回的国土。”

“世家若不为我所用,孤便杀之。”

严既清沉着脸,脸上病容渐深,他再也站不稳,踉跄着想要去推太子的手。

谢珩眉心皱了皱,朝一旁侍卫招手:“把大人扶进去安置休息。”

“芜菁娘子来了,直接带人过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这个时辰,太阳已无一丝余光,暗沉沉的夜,像是巨兽的深渊大口,要把一切吞噬殆尽。

谢珩站在原地,也不顾肩上落满的雪花,面色漠然,记忆却不受控制回到了永安十三年的雪夜。

那年冬至刚过不久,他又在父皇那遭了责罚,在御书房内足足跪了三个时辰才被宫人搀扶着离开。

晚膳未用,怀里藏了一株漂亮的玉兰花,匆匆要送给母后。

可这夜,等待他的却是自己母后在慈元殿房梁上用白绫吊死自己的画面。

满室银烛,把周遭照得透亮,而皇后如烛光中摇曳的落叶,穿堂风吹来时,她僵冷没有半点温度的尸体,随风轻摇。

那惨白的模样,像极了被谢珩小心翼翼托着手中跑了一路的玉兰花。

那一刻他忽然明白,他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,努力想要护住的东西,都永远不属于他。

父皇厌恶他,母后痛恨他,他的出生就是罪恶的起源。

他的母后升为司家嫡女,从小与齐家长子定下婚约,却因他父皇阻挠迟迟未能成婚,直到永安八年,钦天监算出司家必出皇后。

他的母后才被父皇强夺了身子,娶进宫中,成了身份尊贵人人都羡慕的南燕皇后。

谢珩呼吸凝滞,手脚冰凉,像是有无数双从地狱里伸出的手,要把他拖下深渊。

就在那排山倒海的晕眩即将把他紧绷的心弦撞烂的时候,肩上忽然一暖,有人走近,清冷的白雪中透着淡淡甜香。

“善善。”谢珩声音嘶哑。

身后的人,略微迟疑了一下,往前离他更近些:“殿下,雪大夜深,该回去了。”

谢珩漠然抬眸,盯着漆黑的夜,这才反应过,不过是走神而已,他竟怔怔在雪中站了两个时辰。

临近亥时,雪深已没过脚踝。

“善善这是在关心孤,对吗?”谢珩问。

“是。”姜令檀没有否认,步子却小心往后退了退。

谢珩骤然转身,眼神幽深,目光重重落在她身上,犹如有实质。

宅前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,灯芒幢幢在她身上撒了一层浅浅的光影,他目光一寸寸从她面上掠过,心底的疯色如同枝叶疯长,眼下根本容不得她对他有半点疏离。

“这种时候你不该来。”

谢珩双瞳骤缩,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把身前娇小的身体,狠狠揽进怀中。

他沉溺于这样香甜的气息,着迷她柔软温暖的身体。

世人皆抛他而去,他唯一能得到拥有的,只有她。

谢珩喘得厉害,双臂紧收,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人揉碎在怀里。

姜令檀是蒙的,她被抱得快喘不上来。

方才冬夏告诉她,太子在外边站了一夜,宅中侍卫不敢劝说,伯仁无法也只得来求她。

她那一刻,只想到了他对她的好,虽然因严大人的事,她对他还有气,但也抵不住众人相求。

可姜令檀没想到是这样的,太子就像是溺水之人,滚烫呼吸喷在她细白的侧颈上,高大的身体微躬,轻轻颤抖。

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无助的模样,就算依旧生气,也狠不下心把她推开。

深深吸了口气,努力平静声音说:“殿下,你抱疼我了。”

“嗯。”谢珩点头,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。

姜令檀实在呼吸不过来,她只好轻轻挣扎。

谢珩皱了皱眉头,终于把力气放松些,下一刻却是把人打横抱起:“善善,陪孤一会儿。”

“就一会儿,好不好。”他声音透着祈求,却没有容许她拒绝的余地。

姜令檀惊呼一声,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太子用最亲昵的姿势抱在怀里,厚实的大氅把她密不透风藏在里边,鼻息都是他身上的问道,更是一路明目张胆往书房的方向走去。

在这中途他好似被人拦下,声音听着微微有些熟悉,但一时间想不出究竟是谁。

“滚。”太子声音冷冷。

另一个声音道:“殿下你这是僭越。”

然后还说了什么,姜令檀一个字也没听清,那人就被周围的暗卫捂着嘴,给拖下去了。

直到进了书房,太子才把她放出来,是在屏风后方的暖榻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