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娇帐(185)

一眼看去,前院后院但凡能瞧得见的地方都挂了喜绸,大红灯笼在寒风中左右晃动, 看着虽喜庆, 可四下静悄悄的, 一个人影都不见。

空中棉絮一样的雪落下来,没多久就把正房内院来不及收拾的一抬抬嫁妆掩埋, 大红掺白, 在这样的日子里, 并不吉利。

陆听澜扶着窦妈妈的手,视线从正红的鸳鸯盖头下窥得一块方寸大小的空间,并蒂莲花绣鞋的鞋尖上沾了泥泞,仔细看更像是血溅在上面阴干后的印子。

“郡主。”

“屋外风大, 不如老奴先扶您进去。”窦妈妈忍下心里的酸楚,小声在一旁劝着。

“我再等等。”陆听澜闭了闭眼,声音很淡。

廊下点了灯,暖黄的光落在地上,在黑暗中映出她裙摆上一圈用金银线绣出的结香花。

她擅骑射,打架也厉害,但闺阁女红这一类细致的东西,她一贯没耐心也做不好。

绣嫁衣自然是不可能的, 最后只能拜托针线房的绣娘,留出嫁衣裙摆下方那一圈最不起眼的位置,她自己亲自绣上一簇簇的结香花。

比起杀人打架, 她觉得绣花实在太难了,好在时间足够,那么一点点东西,她慢慢绣了近一个月才算满意。

结香,结香。

喜结连理,白头偕老。

这样美满的寓意,谁不希望呢。

今日在雁荡山祭拜完双方父母,又遇到从乌鞘岭逃窜过来的瓦剌部骑兵,接连几番耽搁,婚事并不顺利,也就导致拜堂的吉时早就过了。

等花轿落地,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做,应淮序就被人请走,至今未归。

陆听澜垂着目光,安静落在自己绣鞋鞋面缀着龙眼大小的珍珠上,虽然有些失落,但也还好。

她生来骄傲,可不会容许自己因为男人伤心。

这时,连廊尽头垂花门前突然传出喧闹的动静,还伴随着尖锐的训斥声。

“郡主。”

“外边是侯爷的妹妹,武陵侯府大姑娘应知宁过来了。”福意走上前,小声通传。

“放她进来。”

陆听澜慢慢眯起眼睛,被盖头遮挡的视线是大片大片的暗红,她听见脚步声走近,精准地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。

她没说话,应知宁稍显得尖酸刻薄的声音透着得意。

“陆听澜,你恐怕没想到自己也有今日这样落魄的时候。”

“实话告诉你,我大哥丢下你头也不回地离开,根本就不是因为边关遇袭,而是因为寿安公主不远千里从西靖来雍州了。”

“她要见哥哥,哥哥哪能不去。”

“以哥哥对她的情谊,若不是陛下赐婚,圣命难违,能到你嫁入我应家。”

“我应知宁唯一认定的嫂子,只能是寿安公主。”

“说完了吗?”

陆听澜低头一笑,缓缓往前迈了一小步。

应知宁上回被她一耳光给抽怕了,脸颊现在摸上去都疼,她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,往后退了几步,咬牙切齿喊出来,浑身冰冷。

“我只是告诉你。”

“我哥哥心里永远不可能有你,你不要痴心妄想!”

窦妈妈和福意在一旁听了这话,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。

陆听澜依旧镇定,语气淡而从容道:“寿安公主是陛下金口玉言赐婚和亲的公主,为的苍生百姓,哪能容你这般污蔑。”

“来人呐。”

她朝候在角落里的侍卫招手:“把应大姑娘给我捆了,连夜送回玉京武陵侯府。”

“就跪在族中祠堂里,一日只给她两餐,她什么时候知道错了,就什么时候放出来。”

“陆听澜!你敢!”

“我是武陵侯嫡亲的妹妹,你算什么身份,罚我跪祠堂。”

“我算什么身份?”

陆听澜笑了,伸手扯掉脑袋上盖着的鸳鸯喜帕,冷眼看着静悄悄的院子,一步步朝应知宁走去:“本郡主从今日起,就是你兄长应淮序明媒正娶的妻子,是上了你应家族谱的长嫂,我如何罚不得你。”

她走到应知宁面前,冰冷指尖掐着她下巴往上抬了抬。

少女还未及笄,正是娇俏的年岁,脸上肉乎乎的婴儿肥,可她看人的眼神实在说不上可爱。

骄纵太过,若不管束,等日后嫁了人,迟早吃尽苦头。

陆听澜冷笑:“我别说是罚你,就算日后你的婚事我若要做主,侯爷也说不得什么。”

这时候应知宁才知道要怕,可这宅子里的人大多都是陆听澜带来的,没人会忌惮她的身份,连挣扎都做不到,就被几个婆子用粗布条捆了手脚,丢进马车。

窦妈妈努力压着脸上的表情,唯恐表露太多失望,惹了她家郡主伤心:“夜凉,郡主就算身子好,也经不住这样冻。”

“老奴伺候您进屋里先休息?”

陆听澜深吸口气,大红的绣鞋一点也不怜惜地踩过台阶上的鸳鸯喜帕,准备转身......

应淮序高大的身躯穿过垂花门,大步走进院子。

“你们先退下。”

他新郎官袍已经脱掉,换成冰冷的铠甲,身上透着铁血的气息,不疾不徐朝她走近。

“府里的事你大可随意处置,明日会有管事取了库房的钥匙交到你的管事妈妈手里,知宁和承宇两兄妹年岁还小,你得多担待些。”

“听澜。”应淮序见她拧眉不答,伸手扣住袖摆下纤细的手腕,“方才斥候来报,雍州南边的营地被瓦剌部骑兵突袭,我得去接应太子。”

陆听澜能清楚地感觉到,他粗粝手掌心上温度滚烫,看她的目光更是毫不避讳,那种来自体型上的压迫,无法忽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