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张了张嘴,想继续问什么却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:“那司贵妃娘娘?”
谢珩收回手,往后退开半步:“不知者无罪。”
“父皇念在寿安刚落胎不久是份上,允了司贵妃在床前照顾,暂时并未定罪。”
究竟是照顾还是恶心。
姜令檀无法想象寿安恨司家恨自己的生母,而这样难受的时候,每每睁眼床榻边端茶倒水的全都是她恨的人。
想到那样的画面,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。
齐家的事还不算尘埃落定,可她却突兀地觉得嘲讽。
当年齐氏也是玉京鼎盛的世家大族,说败落便败落,而眼下的辅国公府同样如此,虽说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罪有应得,但依旧让人唏嘘。
她指腹抚过沾满冷汗的手心,想了想还是问:“辅国公府是人会像当年齐氏一样吗?”
问这话的时候,姜令檀的眼睛睁得很圆,澄澈干净。
谢珩呼吸却莫名一顿,嘴角嘲弄地勾起一丝:“不会。”
姜令檀遥遥望着窗外的春景:“殿下是怎么想的?”
“孤怎么想?”
谢珩好似想要嘲弄一声,又被他生生忍下,覆着薄茧的指尖几乎把桌面上的书册折皱了:“该死的自然会死,苟活的自然苟活。”
“昨夜司家嫡女连夜进宫跪在父皇的御书房前。”
“若孤所料不错,日后宫中该要多一个小司妃了。”
姜令檀闻言不敢相信惊呼一声:“怎么可能?”
谢珩反问:“怎么不能?”
“司贵妃老了,司大姑娘正是鲜嫩的年岁。”
“父皇想念母后,自然要有替代品,只要他活着,司家只要能寻出更为适合的替代品,总能苟活一段时日。”
姜令檀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,她一口气憋在胸膛,
想到昨夜宫中太子和天子之间的对话,她从零星的故事中探究到,太子和天子的关系并不融洽。
却没想到这样的冷漠疏离。
该说的话说完了,书房内一时间静默无言。
姜令檀站久了腿有些酸麻,她捏了捏指尖,正准备开口告退。
谢珩却突然往前迈了一步:“善善,别走,陪陪孤。”
他一向能猜到她想要什么,她习惯性想要拒绝他,他却不依不饶往前迈了一大步,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,声音又低沉又喑哑。
“别走。”
“陪陪我。”
“好。”姜令檀心软,没忍住松口。
“去走走?”谢珩问。
“好。”姜令檀点头。
两人一前一后下了书楼,穿过廊庑,当微风拂面时,他们同时闻到了夏的气息。
四周静悄悄的,姜令檀朝池塘走进,放眼望去生机勃勃。
“殿下甘心吗?”她忽然问。
谢珩笑答:“不甘心,孤从未甘心过。”
第129章 滋味-甜苦
两人沿着荷池慢慢地绕圈, 姜令檀步子慢,谢珩也不催,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。
直到午后, 太阳升高,空气渐渐热起来池面零星几处冒尖儿的荷叶,混着湿润的空气缠成了缱绻的情愫。
姜令檀走在前头, 她轻轻地喘息着, 被紧紧握住的手心渐渐放弃挣扎。
“老师出狱, 不久之后齐氏会洗清冤屈。”
“善善所求所愿,皆成所想。”
谢珩忽然停下脚步, 眼眸微抬, 握住那软绵绵指尖的掌心一点点松了力气, 他一贯清冽的嗓音难得低沉:“还走吗?”
姜令檀额心出了汗,像浮着一片晶莹剔透的光,她也跟着停了下来,目光却不敢回看, 只轻轻柔柔落在池子中间的荷叶尖儿上:“我想想。”
她不确定,但心底的信念的确被他动摇了,这么长时间的相处,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,他为她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事,她都牢牢地记在心底。
这么些年,能这样对她好的人实在是少得可怜。
“要怎么想?”谢珩往前逼近一步,走到她身旁的位置站定。
他身量高, 气场更是足。
看似随意的目光,在落下的瞬间压着莫名的威压。
姜令檀把声音闷得极小,微颤的指尖往前一伸, 不可避免又触到他的掌心:“我,我不太确定。”
“常妈妈和冬夏都在雍州,我不放心。”
谢珩脸上看不出表情道:“接回来便是。”
姜令檀心慌得厉害,说到底她是心动的,但心底的紧张和不安又让她理不清楚原因。
这时候她漫无目的的视线一顿,落在荷花池一角已经重新抽枝发芽的‘月下香’上。
还未到开花的季节,绿油油的叶片,她突然想起初入东阁时,吉喜带她看的就是这花,是东阁管理花木的嬷嬷特地种在荷池旁的,据说有驱虫的功效。
那次,在她记忆中,也是第一次在太子面前失态。
也是那一次,让她觉得太子一定是个非常心善的君子。
至于后来发生的许多事,姜令檀用力摇了一下头,像是想要把所有的不安给逼出去。
“再给我一点时间。”姜令檀呼出一口气。
“殿下的储君,是臣女不敢奢求的梦,太重,也深。”她弯起眉眼,无比认真仰头望着谢珩,“无人及你,自当要更加慎重。”
寂静中,谢珩半垂着眼眸,指尖刮了刮少女柔嫩的掌心,他挑着眼睛看她:“好。”
“孤等你。”
……
姜令檀福了一礼,转身朝反方向离开。
她单薄瘦弱的背脊,渐渐化成比荷叶尖儿还小的一点,消失在廊庑尽头。
绿毛鹦鹉鸭蛋缩在葡萄藤架子下眯着眼睛打瞌睡,姜令檀去书楼前放的那一把瓜子早就被它吃了个精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