娇养一个丫鬟后(8)
乔婉眠不知自己的遮掩全然白费,还在盘算要先观察萧越心情。
横竖要认罪,不如挑个阎王可能开恩的时辰。
雕窗漏出缕缕澡豆香,混着松墨气息。乔婉眠屏息探头,扒着窗棂偷偷望去。
百烛鎏金树映得满室煌煌如昼,萧越披着墨
色软绸寝衣倚在紫檀圈椅中。微湿的墨发随意散着,衣襟微敞,露出小片玉色胸膛。
正就着灯火专注看着案上卷宗。
案头白玉貔貅镇纸压着卷宗,犹如催命鼓,被他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,青筋在玉色手背上若隐若现。
细看罗刹面容。
薄唇抿作刀锋,眉头投下阴翳,遮眸中星河俱灭,唯余寒潭千尺。
乔婉眠目光炯炯地侯在窗外,犹自屏息候着,欲待他眉间霜雪稍融再做打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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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越仍垂眸执卷,声线温润如春泉,“偷看?剜左眼还是右眼?”
朱砂笔尖悬在卷轴上方,其上血珠凝在笔锋。
乔婉眠被突然的威胁吓得失去平衡,屁股顿时摔八瓣,尾椎骨疼得钻心,却哼都不敢哼。
她闭着眼背身哀求:“大人饶命。”
萧越声音不辨喜怒,“先进来。”
乔婉眠一手捂住双眼,一手颤颤巍巍扶着墙绕到正门,只半睁着一只眼推开门,还没来得及再闭上,正撞上萧越似笑非笑的眼。
他指尖蘸上朱砂,艳如凝血,隔空虚虚在她脖颈上横画一道:“瞧出什么了?”
乔婉眠双腿一软,一下半跪半摔瘫在地上,眸中难控地氤氲一层水雾,“婢子是想等大人心情好些再领罚……”
“不必罚。”萧越收回视线,重新执起案上的卷宗,烛火在他如玉的侧颜投下摇曳的阴影,“担水的活儿不适合你,以后便算了,你给自己想个出路。”
乔婉眠原本打算好好磕几个头挽回眼珠子,闻言一呆。
这笑面罗刹,还挺随和?
她想起爹爹的话,硬着头皮试探道:“听闻二公子院中缺人,要不婢子……”
“啪”的一声,卷宗被重重拍在案上。
萧越缓缓起身,高大身躯如压了积雪的险峰,缓缓踱步到她身前,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:“你早就盘算着要去萧虔的院子?”
乔婉眠背脊一寒,这分明是雪崩前的平静。
她挪开视线,声音细若游丝:“那婢子是……不想去?”
“嗯。”萧越听起来还算满意这个答案,问道:“说说,你都会什么?”
乔婉眠绞着衣袖,底气不足地嗫嚅:“需要会什么,婢子都会学。”
萧越眸色一暗。
什么都不会,倒也合理。若非顾忌乔氏父子,加之侯府内暗流涌动,他早就把这个草包丢出去了。
萧越冷声道:“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。”说罢,目光转向窗外荷塘。
残月照水,暗影浮动。
来了。
乔婉眠顺他冒着寒气的目光望去,只见惨淡月光下,水塘漆黑如墨汁,摇曳的荷叶如幢幢鬼影,无数恶鬼从水底伸出枯爪,搅碎倒映的星辰。
她突然想起话本子里写的:勋贵人家都有一片小湖,专门用来处理不听话的下人......
萧越说“不留无用之人”……不就是不留她吗?!
论废物,谁能比得过她乔婉眠?!
忆起萧越刀锋饮血的狠戾,她恍然惊觉:前世定是因为没用被萧越杀死的。
这念头如冰水迎头泼来,激得她浑身发颤,泪如断珠。
她跌撞扑去攥紧他袍角:“呜大人饶命,杀我你会后悔的,日后只能对着我的牌位感伤......”
萧越眉峰微挑:?
他垂眸睨着脚边人,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。
他对脚边的柔弱少女毫无防备,万没料到这病猫似的丫头会突袭他的裤脚,还说些疯话。
对她的牌位伤感?
怕是烧傻了。
衣摆被少女攥出褶皱,正要甩开时,窗棂外忽地传来枯枝断裂声,萧越动作一停。
乔婉眠钻了空子,抱得更死,抽抽噎噎:“别把我沉塘,你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就见萧越弯身贴近。
“呜哇——”她被掐着腰提溜起来,还未及尖叫,后背已撞上冰凉坚硬的浴桶。
她被摔得七荤八素,怔怔攀着湿漉桶壁。
萧越单手撑着桶沿俯身逼近,半干的发扫过她颈侧:“你坐在这数数,等门轴响时,若已数过二十—……”他指尖掠过她突突跳动的颈动脉,“就是我将你沉进荷塘之时。”
乔婉眠彻底呆住,她该数得快些还是慢些?
萧越唇角有了丝弧度,语气愉悦:“先杀几个刺客,回头再处理你。”从容走了出去,甚至没忘反手将门带上。
哦,要先去杀几个人呀。
乔婉眠因着萧越的愉悦模样莫名安下心,踏踏实实溜着浴桶沿坐下等着。
接着反应,嗯?杀——人?他真的很可怕!
湢室外,凌乱脚步声与兵刃锵锵碰撞之声撕开夜幕。短促惨呼骤起骤灭。
乔婉眠背贴桶壁,竟觉心安。萧越既布此局,定已有万全准备。
去岁春寒料峭时,萧越随友人到她家演武场比试,也招来一批刺客。
那时乔婉眠恰好在旁,吓得七魄落地三魂升天,蜷成团瑟瑟发抖,却被什么咣当一下砸在脑袋上。
她一看,是把滴血的卷刃长剑。
她将剑抱在胸前,感激看向扔剑的萧越。他如来索命的罗刹恶鬼,浑身浴血,正割断一个刺客的脖子。鲜血喷溅,乔婉眠吓得接连惊呼。
萧越目光还残留着肆虐的杀意,撇下一句“没用就躲远点”,再没看向她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