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家子,但人上人(科举)(109)
“借人篱下易,举头世上难。待等时运到,风云天地宽。”
当当当当——
锣鼓声响。
念白道:“启主公,颜良将军到。”
唱的正是关公《白马坡》中的一段。
戏曲这一文化形式,在后世现代早已沦为了边缘小众文化。
王景禹除了曾经在电视节目中,看到过少数几次戏曲表演,看的还都是京剧和曲剧等轮唱,虽然有条件,却也因为现代社会的文娱放松方式实在是太多,从未进剧院中看过真正的戏剧。
今日这般一幕幕全戏,唱腔和唱法皆是他从未听过的。
也许是读作古人的文章日久,就连这些唱词听起来也觉分外有韵味。
借人篱下易,举头世上难。
重活一世,他才能真的体会到,写出这样词曲的作者,才是经历体会过真正摸爬滚打的生活,才能道出一个人妄图独立的艰难。
也因此,世人多喜攀附。
尤其,当依靠攀附就可以迅速获得成功,且取得的收获远高于独立时,还有谁愿意去艰难的独立?
现代社会所崇尚的自由独立人格,也便因此轻易被践踏,最终再难寻踪迹。
似临南县三皇五帝的团伙大小成员,无一不是攀附于权势而生,无一不是滋生了獠牙的权势鬣狗。
曾经全县上下,除了这些攀附之人可以吃饱喝足作威作福之外,可谓是一片死气沉沉。
如今,段岭既拒不同其为伍,在过去一年里,双方各自退让,暂时维持住了平衡。
可若真动到了他们的饭碗,鬣狗为了护食,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吗?
待等时运到,风云天地宽。
这一句词,却又飒飒然,充满了英雄气概与对未来的期望。
王景禹立在人群中,听的津津有味,一旦见到前方人群有了空隙,便抱着背包往前串。
李直学带他们到此地,便交代了说一定要在酉时之前回到县学,习作今日游学的功课。
到了晚间,孟教谕要带即将参考州府试的六人,去拜会段知县,其他学子交完功课即可各自归家。
草台下人群涌动,李念仁刘和桂他们渐渐的也同王景禹挤散了。
秋日午后的阳光依旧晒人,早间水囊中携带的清水已经喝光了,王景禹擦了擦头面上的汗水,趁着换场的空挡,见到人群边上,有一个货郎推了辆木货车,货架上支着个旗幡,写着“甘豆汤、卤梅水”。
王景禹有了渴意,却奈何一时半刻根本走不动。
而那货郎直卯着劲在土路上推动货车要往台前去,离得近的人喊他买水,便停了下来,取了竹筒打了一筒甘豆汤。
只是这货郎,动作当真是莽撞。
装满一桶汤的同时,就叫他生生洒了半桶出去。
货郎收了买水人的钱,塞进衣袖,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继续推车往前走。
连又有人叫喊着要买水,竟也听不着一般不停步。
自己若此时从人群中穿过去买水,怕不是人早就没影儿了。
王景禹歇了心思,正欲收回目光,却不妨那货郎一个回头张望,露出了草帽遮掩下的脸。
王景禹眼珠微动。
这货郎,可不就是当初接连几次到王家,要带走两个双胞胎崽的刘管事么!
郭家和郭氏陆续出事后,郭显贵入狱,郭氏不知躲去了哪里,刘管事也同郭氏一起没了消息。
不意想竟会在此时,临南县热闹蜂拥的秋社上,以卖货郎的形式再见。
可若是另谋了货郎营生,奈何脚步匆匆,连一些乡民喊他买水的呼声也视而不见?
王景禹踮了踮脚,刘管事推着货车行走过的路面,留下了寸许深的车辙。显然他的货车上,还装载有着不小份量的水货。
台上隆咚隆呛声又起,王景禹却不再多扫一眼,脚下错分着,横向朝人群外挪步。
“劳驾,让让,我过一下。”
好在他人是侧行不是往前串,阻力没有那么的大,虽花了些功夫,还是顺利的挤出了人群。
一阵凉风袭来,浑身说不出的爽快。
然而,刘管事的人和车,还是在这段时间里不见了踪影。
王景禹俯身仔细的辨认地上交错的车辙印,根据记忆里刘管事所推木架子车的车轮,循着车辙印追人。才走了一小段,只见黄土地的车辙坑里,滴答散落着一两个边缘飞散的黑点。
那黑点油亮,在日头底下灼灼的泛着光。
王景禹蹲下身,伸手在其中一个黑点上一抹,再递到鼻尖嗅闻。
瞬间,他眉峰一动,神情微凛。
是火油。
第61章
那刘管事推着的满满一车,不是什么水货,而是火油。
王景禹四顾一圈,台上依然亮目开嗓,一念一唱。
午后的日头下,乡民们大多连遮阳的草帽都不戴,近千人挤挤挨挨的聚在台前空地上,脑门晒得油亮亮的,随着戏词亦喜亦悲。
此时他若是一嗓子喊出来有人要纵火,怕不是整个场面都要失控,那刘管事若真要做什么事,反倒更易趁乱钻到空子。
“和桂兄!”
王景禹喊道,总算在这当口让他瞧见了个认识的人。
刘和桂也想看戏,但实在是耐不住人群拥挤,只好一直把着人群边沿,踮着脚摇着扇,努力伸长脖子去看。
听了王景禹叫喊,神色一喜,当即行了过来:“景禹,原来你在这里,方才叫我好找!”
王景禹却知没时间闲话,径直道:“和桂兄,你先听我说,我怀疑有人要在这社戏场子里纵火。”
刘和桂稍一怔愣,转而大惊失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