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家子，但人上人(科举)(218)

她疑惑的打量蔡阙，而蔡阙也完全想不到，竟会出此差错。

何以这一份在卷纸正文出现了这三个字的，竟是不在他们计划之内的王景禹！那个出身于世代下等农户之家的解元、省元——王景禹！

他将目光扫过杜惟平，杜惟平一脸一无所知的样子，而另外两名事先知道此时的初考官，亦是震惊莫名。

赵璜静静坐在龙椅上，看着蔡阙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，他客气的问：“怎么，蔡相公似乎对这份状元卷有疑问？”

即使快要亲政的皇帝，依然对太皇太后的意见和懿旨恭敬有加，对自己这个宰相也从来都十分的尊崇。

蔡阙刚刚冒了些头的，对年轻皇帝是否在其中做了动作的怀疑很快缩了回去。

虽然错误已然酿成，但状元卷即使拆了封，也照样还是有极大的讨论空间的。

他几乎不需要思考便道：“臣只是在看到这封试卷的士子名称时，感到有些诧异。”

赵璜：“噢？蔡相公以为哪里不妥？”

“咱们大景朝国号曰——景，而这名士子的姓名当中就加了一个景字，当然圣祖皇帝优容，并不以此叫天下臣民避此尊讳。只是这若是再加上其父之名，景、大水……今年来洛水两岸水患频发，实是我大景朝等之民生大患。状元之名一定，即时传遍天下，如此父祖名姓，实在是于国祚不详！”

太皇太后颔首赞同：“蔡相公所言甚是，状元一事，名系国名国运，不可不慎之又慎。王景禹、王大水……这是要把我大景朝都给大水漫灌了吗？此等父祖之辈，实难登大雅之堂！不若降其等次，置于二甲榜首 ，也算还了他个第一。”

高氏这一番话，竟是直接就要把这一名士子从一甲当中黜落。

赵璜心有不喜，而她的言谈当中，直言其父辈身份之卑微，更是触动了年轻皇帝少有的敏感神经。

当初中宗皇帝壮年薨逝，未曾留下任何子嗣。百乱当中，太皇太后高氏与前朝大臣共商，从宗室子弟之中择立新帝。

最终选到了宗室旁支末流的赵璜头上。

当时的赵璜年仅六岁，其亲父亲母在皇亲宗室当中地位，向来都如太皇太后口中所述这般——卑微又难登大雅之堂。

皇帝年幼，亲族无可助力。

赵璜被记在了中宗与皇太后刘氏名下，而刘氏的母族在当时亦没有中枢重臣。

拥立了新帝的太皇太后，在以当时时任枢密副使的蔡阙为首的群臣连番拜请之下，垂帘听政，一至今日。

如今，若不是皇太后刘氏与其年长了的原宗族亲兄，这十余年来终于培植出了自己的势力，以及大景朝一些尚存的中正之臣，在赵璜即将弱冠之前两年，便不惧贬黜的，一轮又一轮上书言请皇帝亲政，怕是不知何时才能得以真正的主政。

赵璜这片刻思量，已引来了高氏探究的打量。

毕竟，这么多年来，只要是自己坐下的决定，这位年轻的皇帝，会提出不同意见的次数，屈指可数。

极少的那几次，也无非都是些皇族宗亲，为了给自己争些名头的蝇头小事，高氏倒也都依了他。

给他选派的老师，也无不对其称赞皇帝的刻苦与用功，且恭谨有礼，尊师重道，高氏对于这个皇帝是放心的。

所以虽然听说了皇帝接连几日在散了朝之后，都去了殿试锁院的集英门廊庑侧殿，却也未曾多想。

直到前两日，杜惟平递出了消息，蔡阙于朝会之前禀明了自己，她才知道，皇帝竟然私下对讲经的老师推说身体不适，亲自一份份的审阅殿试试卷去了！还几乎自行议定了每一位士子的终评等次。

如今，自己说要将这皇帝亲选的第一名黜为二甲第一，皇帝竟迟疑良久不曾表态。

这一点小反抗，她也沉得住气，只在打量过后，稍微斜靠了座椅软枕，视线淡淡的扫视过满殿的臣工，不再发一词。

太皇太后如此，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，等到风暴席卷而至的那一刻，不要将自己卷进去。

人人都在等，面对太皇太后的盛怒，这位年轻的皇帝究竟会如何做？

蔡阙与太皇太后是多年的心腹之臣，这个时候其实倒是完全可以出来缓和局面，只不过，这也还要看他是不是想？

现在这个时候，那就是他不想，太皇太后也不想。

少不得要看看这位青年皇帝，究竟敢不敢真的与太皇太后将冲突翻到明面上，暴露了他的野心吧。

一片静谧与沉闷当中，年轻的皇帝却当着臣僚的面，渐渐红了眼眶。

第110章

殿中蔡阙等几位重臣看在眼里，只暗道皇帝到底过于年轻，羽翼未丰，他此时若当着面挑战太皇太后权威，说不定那原定的秋后亲政之期，又要生出什么波折来！

高氏也淡淡打量了一眼，只极轻的哼了一声。

吩咐一旁的女官道：“叫人给皇上打水净面来。一国至尊，当着数位重臣的面，就因一介侥幸于农户当中脱身而出的无名子弟，便这般失仪！皇帝可曾想过，自先帝殡天，十多年来辅佐和支撑我大景朝渡过难关的是谁？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些朝廷股肱，是我赵氏皇族之宗亲！并非是哪一个不名一文的寒门农户之子！今日，皇帝为此一子犹疑至此，岂不叫诸位付出了汗马功劳的臣公心寒？这般施为，将来你若是亲政了，叫我如何能放的下心？”

赵璜接过女官递来的手帕，擦拭泪水净面以后，恭敬回道：“皇太娘说的是，是孙儿不注意仪典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