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州雪(17)
她想如果那棵枯乏的植物能长成这样,倒也不错。
这好像,就是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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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,因为是艺术生,除了文化课,画画也得重新拾起来。
但是暂时没请教画画的老师,先让她自己练,找找感觉。
孟宅顶层,孟斯奕有一间不常用的书房,他让人收拾出来,将之用作黎烟专门的画室。
黎烟还挺喜欢这个空间的。
顶层基本上只有她一个人会上来,安安静静地戴着耳机调颜料,画笔在画板上铺展,能叫人感到鲜有的松弛。
十次有九次孙浩到了,黎烟还没从画室出来。
这倒并非她练习画画有多刻苦,也并非重拾画笔的过程多艰难。
她是故意让他多等一会。
寒门学子分好多种,有生在阴霾一往向上的,也有生在阴霾自己也阴暗的,孙浩偏向后者。
既不服别人拥有比他轻松的捷径,却也不敢真使什么绊子表达不满。
只会偶尔用只有黎烟能听到的声音阴阳几句。
他大概觉得黎烟是个软柿子,捏上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刚开始她忍了忍,站在他的角度努力让自己对他产生几分同情,可他开始变本加厉。
不仅呈口舌之快,偶尔会故意与她发生令人不适的肢体接触。
面对他的行为无状,黎烟并未选择与之直接起正面冲突。
而选择温水煮青蛙,比如让他等着。
有时候是二三十分钟,也有时候是一个小时,多出来的时间会按照课时计算付钱给他。
她最了解这类人不堪一击的自尊,就像刚刚接受孟斯奕资助时的自己,以这种方式得到金钱,几乎算是羞辱。
开学的前一天,孙浩坐在孟家客厅等了她两个小时,黎烟从画室下来,告诉他可以开始上课的时候,苏浩终于问出:“这么羞辱我,你觉得很有意思?”
黎烟毫不避讳正在一旁打扫的保姆,站在楼梯上不屑一顾地对他笑笑:“还不错,比背单词有意思一些。”
“你就不怕我把这些事告诉孟先生,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?”
“你可以试试。不过我猜,我羞辱你的同时还让你有钱拿,他会觉得我善良。”
他的表情更加阴鹜,“我记得你还没成年吧?一个未成年,心思怎么这么深?”
他的这句话对她丁点杀伤力也无。
孤立无援的孩子向来早熟。
“我当你是在夸我,”黎烟转身往楼上走,“孙老师,该上课了。”
身后,孙浩的指甲嵌进血肉,似是忍无可忍。
可他并不知晓,无能者的愤怒,是悲剧的起初。
十分钟后,二楼的房间传来一声男子的叫喊。
保姆闻声上楼,只见黎烟面无表情的打开本不该关上的门,她触碰到的门把手上,有一点血迹。
少女的身后,苏浩无力地坐在地上,望着牛仔裤上受伤的部位,几近昏厥。
黎烟对保姆说:“叫救护车吧,可能孟叔叔需要回来一趟。”
宋姨被吓得愣住:“小烟,你这是故意伤人啊。”
黎烟反问:“如果没有硬起来,我怎么伤它?”
“宋姨,我只能选择保护自己。”
黎烟自己拨通了120。
警笛鸣响的时间里,她有一种人生就此葬送的错觉。
洗手池冰凉的水穿透指间,她一遍遍打着肥皂清洗,但是有些东西,注定不是清水得以洗净的。
她努力忘记,最开始是谁关上了那道房门。
第10章
拥抱你可以是任何
孟颖今天去参加了开学前的狂欢派对,本来她是让黎烟陪她一起去的,可黎烟热爱学习,开学前一天都要坚持补习,她拗不过,自己一个人去了。
回来的时间不算晚,八点多一点。
的士驶入通向孟宅的路,到
家门口的时候正巧撞上医护人员把孙浩抬上救护车。
第六感告诉她不对劲,孟颖慌慌忙忙下车跑进家门,只见黎烟面无表情的从洗手间出来。
她的手还湿着,水滴沿着手指滴在地板上。
“小烟,怎么了?”
宋姨跟孟颖使了使眼色,示意她别多问。
黎烟自然没有回答,抽了张纸巾将手擦干净就往楼上走。
“我困了。”她说。
见黎烟上去,宋姨把事情原委跟孟颖说了一遍,“小姑娘看上去文文弱弱,下手挺重。”
“那是孙浩活该,”孟颖打断宋姨的话,“小烟说的没错,要是孙浩没有不良企图,小烟怎么会伤到他?这种男的就应该滚油锅。”
宋姨叹了口气,嘟囔着:“得亏老爷子今天不在。”
然后去厨房继续忙活了。
书桌上的阅读理解讲的是全球环境,有几个生词还未来及记住,乱糟糟的摊在台面,有两张掉在地上。
黎烟将之捡起来,坐在座椅上发呆。
房间的大灯没有打开,只有一盏看书用的台灯亮着。
她应该继续将那几个单词记下。
思绪却像是游离的魂魄。
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
黎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,孙浩做的事也不值得她产生任何愧疚,可不开心这件事无法用理性解释。
她曾在书里读过一句话。
「每个人身上都有两样东西不容嘲讽:野性和童真。」
而今晚,她的童真几乎被野性杀死。她沉浸于反击的快感,那些不多的血迹有片刻的,成为她更加用力的兴奋剂。
但此时一切落定,恐慌却席卷而来。
黎烟不喜欢自己那么疯狂,像聊斋里的妖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