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州雪(18)
她不知所措,只能静静地坐着。有敲门声,她也置之不理。
他第二次,未经她允许打开了房门。
“他们说你睡了,但我知道你没有。”
木质香调掩盖住房间里若有似无的血腥,男人的头发有些许凌乱,大抵跑了几步。
她将唯一的台灯也按灭,黑暗之中,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。
“孟叔叔,你说会为我善后,包括这件事吗?”她的嗓音清明,显然没有哭过。
“我已经让人去处理,医生说没什么大事。今晚别睡这间屋子了,我让人打扫干净你再回来。”
黎烟站起来,在一堆英语卷子里摸索找寻,最终找出一支笔芯断裂的铅笔,残留的红色痕迹表明,这就是黎烟反击的工具。
她又坐回去。
“孟叔叔,我想换个英文老师。”
孟斯奕上前将那支笔夺走。
“你早就想换,为什么要等事情发生到这一步才说?”
第一次补课的那天孟斯奕就问过她,可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说。
“孟叔叔,我也告诉过你,我喜欢自己挥拳头。”
连黎烟都觉得自己冥顽不灵,也难怪烟州那群人不喜欢她,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她这种古怪的性格。
他理应对她生气才是。
可是孟斯奕只是皱着眉,一句重话都不忍对她说。
他站到她身边来,顺毛一般抚摸她垂顺的头发,好似全然不在意她个性中的任何瑕疵丑陋。
他只是告诉她:“黎烟,你没有错,我只是担心你张牙舞爪挠别人的时候伤到自己。”
“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?”
“未成年的小姑娘能可怕到哪里去?”
黎烟有些唐突地伸手,一把抱住面前男人的腰。
“孟叔叔,我希望我是蓝冰柏。”
冰天雪地里也挺直着腰。
可她今日犹如食人花。
腰间有潮湿的触感,她哭出来,他反而放心。
摸摸小姑娘的脑袋,告诉她:“你可以是任何。”
她哭得不剧烈,像是慢慢冷掉的热水袋,略微裂开,里面温热的液体浸在衬衫布料上。
他抬起手,回以拥抱。
后来黎烟就这么睡着,也顾不上其他,孟斯奕直接将她打横抱起,送去其他房间。
出来时在走廊遇见来打扫的宋姨,吩咐她:“今天的事,不用向老爷子提起。”
“我明白,先生。”
孟斯奕亲自去了医院一趟。
陈助理一直在医院盯着,孙浩伤虽在男子要害,但经过处理包扎已无大碍,医生说住几天院就没什么事。
“既然没什么事了,那就联系律师吧。”
该算算账了。
-
第二天,黎烟睡到闹钟响起,她做了一个怪诞漫长的梦。
校服已经被提前准备好,整齐挂在衣架上。
灰蒙的色调,上半身是修身的衬衫和小西装,下半身是百褶裙,最外面搭配一件长款大衣。
黑长的发高高扎起,参差不齐的发尾透出几分不同以往的学生气。
从前烟州的校服肥大得像是一个巨大的麻袋,而学生则是被罩在里面毫无特色的萝卜,每一个萝卜的脑袋里只能专注一件事。
艰苦、勤劳当然是好品质,但它不能培养一个具有创造力的艺术者。
贤礼的校服不仅自带腰身,学生也可以自己决定裙子的长度,只要不过分,适当改款也被允许。
贤礼鼓励美。
有专门的司机送黎烟和孟颖一起去学校。
“小烟,你还好吗?”车上,孟颖小心翼翼询问,怕她仍受昨晚的事影响。
黎烟神色淡淡的:“睡一觉好多了。”
她从不过度沉浸在任何负面情绪中。
孟颖把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到黎烟手心,“没事就好,把不开心的都忘掉,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。如果还是不开心记得告诉我,本小姐最擅长逗人开心。”
孟颖的眼睛圆溜溜的,黎烟第一次觉得,身边有一颗小太阳是一件这么治愈的事。
她扯出笑意,“知道啦。”
贤礼高中的教学楼连在一起,但是黎烟和孟颖的教室不在同一栋楼。
孟颖:“我送你去教室吧?”
黎烟:“不用。”
“那可不行,我哥交代过要照顾你,万一你迷路了怎么办?”
“就这么几栋楼,我至于迷路?”
“我这是无微不至……”话未说完,孟颖突然朝教学楼的入口处提高嗓门,“顾今!”
循着孟颖的视线望过去,高个子少年正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啃牛角包,碎短的发遮挡在额前,“剑眉星目”这个词语像是为他而生。
他的唇很薄,不知与传说中的薄情有无关系。
听见声音,少年回过头。
孟颖:“正好,把你同班同学带回去。”
黎烟疑惑地瞥一眼孟颖,她刚刚还说要无微不至照顾自己,这么快就撂挑子不干了?
顾今打量一眼这位“同班同学”,表情轻佻:“黎烟?”
他的性格似乎与长相不太搭。
“哟,你俩认识?”
顾今:“算是。”
孟颖果断松开黎烟的手:“行,那交给你了。”
孟颖走开时莫名其妙回头朝黎烟眨眼,看上去不正常极了。
“那就跟哥走吧。”顾今扬扬眉。
黎烟跟上他的脚步,“我们算是认识吗?”
“我爷爷的画展上,我俩的画不是放在一起吗?”
那也和认识不擦边吧?
顾今将剩余的可颂塞进嘴,腮帮子鼓得像是松鼠,但他高估了自己咀嚼的能力,一下子噎住,脸憋得通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