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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州雪(28)

作者: 沈殿 阅读记录

她感受到一层衬衫下的温热与坚硬,感受到木质香调的安心。

明明醒着,黎烟的脑海却无数次回放那个荒唐的梦。

不止她踩碎了他的西服,他亦揉碎了她的裙摆。

性不光光是人类兽性,不然她怎么会只梦到他,而不是别人呢?

有臆想,代表喜欢。

抵达时已是午后。

黎烟揉揉眉眼,装作刚刚醒来。

孟斯奕在她起身之后用力舒展自己的手臂,被压的太久,半边身子几乎没了知觉。

黎烟下车时回头望他一

眼:“孟叔叔,以前没发现,你的肌肉很发达。”

孟斯奕也推门下车。

后备箱里,他准备的是意料之中的玫瑰。

黎烟觉得孟斯奕有一种死板的浪漫,她猜想从今往后数十年小姨都将收到一束这样的玫瑰。

“请以一支玫瑰纪念我。”

小姨给孟斯奕的最后一封信上如此写道。

红烈的花放置在墓前,与其他黄白的菊一起。

他照旧擦拭黎嫣嫣的墓碑与相片,就像多年之前抚摸爱人的眼。

黎烟原本觉得自己伤心的劲已经过了,可是亲人的离去是连绵的雨,终其一生的淋湿。

心情低落成了本能。

她给孟斯奕和小姨留出空间,自己先行去车上等。

小白象实验说,物体不在眼前,但仍然存在。

就像人不在世间,也仍然存在一样。

远远的,男人的背影是一棵弯曲的树。

在时间的河流里,一切浅淡的东西真的都可以被稀释瓦解吗?

她开始疑惑。

第16章

无脚鸟他心中死寂

墓园里,男人弯下腰,试图看清镶在石碑上的相片。

不过三个多月,一个人的面容就可以在另一个人的脑海里变得模糊。

几乎人人都觉得他是个痴情的人,可他扪心自问,实在无法说自己在感情方面有多对得住她。

如果真的深爱她,又怎么会放手?

他所谓的深情,不过是她死后每年的一束玫瑰。

玫瑰赠爱人,可在他们的那段关系里,他不足够爱她。

非要说的话,他们之间是年少稚嫩时的一点心动,并肩作战时的一点欣赏,旁观她与病痛斗争时的一点怜惜。

所有都是一点点,渗透不进骨血,拼凑不出深情。

只有歉意长久的留存——她实在跟着自己吃过许多苦。

他并非一个看重忠贞的人,甚至时常觉得“总有新人换旧人”该是常态。

他身上那点看似是忠贞的东西不过是道德的产物,而不是爱情的。

否则当初最艰难的时期,公司遇到资金困难,孟斯奕也不会果断选择牺牲与黎嫣嫣的关系,与另一位资本家的女儿密切交往。

如果不是后来另寻到解决办法,他恐怕也不惜利用自己的婚姻。

利益至上的人是不奢求爱的,情和欲都是敌人。

他在墓旁坐下来,就像从前在学校的辩论社,他总坐她旁边一样。

他们是同盟,是战友,是挚交,唯独做不成爱人。

可是又很奇怪,明明不够爱她,她却又像一片净土,令他频频回顾。

她实在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。

“嫣嫣,黎烟最近交到了朋友,你说得对,她并不像表面那样叛逆。你放心,我会代你对她好,代你看着她读书、长大,确保她不再误入歧途。你知道的,我对不住你,这最后一件事,就当是弥补了。”

一阵风吹在玫瑰上,花瓣落了一片。

像是某种回应。

他站起来,“抱歉,在你生命的最后几年一次都没来看你。往后每一年的春天,我们都见面,好吗?”

烟州四月多雨,原本阴沉的云化作水滴落。

孟斯奕冒雨往停车的地方走。

小陈提前来为他打伞。

“先生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“黎烟小姐的朋友来找她,两人正在说话。”

孟斯奕往远处的停车场看过去,男生个子高高的,正面带笑意将一个保温杯递到黎烟手中。

距离的原因,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。

“都说让你不要来了。”

去北城之后,她和叶明州一直都有联系,虽然不频繁,但是彼此近况都是了解的。

昨天跟他说要回烟州之后,黎烟特地叮嘱他别来看自己。

一则她回来只为扫墓,并不会过多停留,不会有太多与他叙旧的时间。二则从他家到这片墓园需要渡江,往返不方便,她不想让叶明州受这个罪。

叶明州朝她挑眉:“我不来,你怎么能喝到我的豆浆?”

黎烟嘴叼的很,她的纤瘦身材跟挑食有很大关系,虽说葱花香菜没什么忌口,但是别的方面她谨守一个瘦子的本分。

比如鸡蛋不吃蛋黄,饺子不吃陷儿,青菜不吃根。

胡萝卜是她的仇人,西蓝花面目可憎。

简直是一个纯粹的肉食动物。

她觉得豆浆都有一股怪味,每喝一口都夹杂豆腥,只有叶明州榨的豆浆,她能品出香味来。

黎烟接过这个足足两升的保温杯,“谢谢,可是我马上就要走了。”

“没关系,”他将伞朝黎烟倾斜一点,问:“阿烟,他对你好不好?”

黎烟用了两秒钟反应叶明州口中的“他”是孟斯奕。

“当然好了,用不完的零花钱,足够温馨的房间,去哪都有专门的司机,我的那些颜料不再是会弄脏家具的废品,只要我愿意,一层楼都是我的画室。”

叶明州笑:“那真是恭喜你,能拥有这么纸醉金迷的生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