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州雪(32)
黎烟做和事佬:“好了好了,别吵架,顾今你晚上想吃什么,我给你跑腿。”
“还是小烟好。”
顾今点名要吃城南的一家双层芝士汉堡,这家店几乎不外送。
黎烟穿外套准备出发:“行,那就请顾今少爷稍等片刻了。”
那家店经常要排队,何况现在还是饭点。
这家私立医院外面有一栋老式洋楼,长廊很安静,落地玻璃外的天色已经暗下去,洋楼外壁的钟摆刚刚敲响,护士们完成换班。
黎烟步行到出口,春天的夜晚仍然是寒凉的,她将外套拉链拉到顶,抬头时,偶遇了一辆熟悉的车。
她在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停下脚步。
不动声色。
小陈为车里的人开门。
不似平日,男人今天穿了一件深灰的厚毛衣,短发垂顺的遮在额前,他独自拎着一箱看上去是送给病人的营养品走进医院的自动大门,样子有几分网络上说的“人夫感”。
今早新闻的头版头条是“新晋画家夏韵昨夜急性阑尾炎入院”。
黎烟是明白孟斯奕口中“炒作”的,天下熙攘,皆为利往,人趋逐利益没什么无法理解,可她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。
他怀中那束漂亮的小苍兰过于碍眼了。
黎烟记得《花草图鉴》里小苍兰的花语有好几个,“纯洁、天真、幸福”,都是美好而带有感情色彩的词语,她宁愿他送上一千支百合,那起码证明他只是在探望一个病人。
病房内,夏韵独自躺在床上,右腹的痛感依旧无法忽视,医生说可以喝点粥,她却被痛得连口水都喝不下。
孟斯奕将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,不紧不慢坐下。
“好点了吗?”
夏韵咬着嘴唇,一脸的痛苦:“我大概天生就是对疼痛敏感的体质。”
孟斯奕表示同情。
“希望你的银行流水能让你觉得好受一些。”
他们的恋情新闻让她名声大噪,最近的画展由此卖出了不少高价画作,这些出钱的人有为了巴结孟斯奕的,也有是单纯欣赏她艺术才能的。当然,两者相较,后者是少数。
没有名气之前,艺术不值钱。
夏韵笑:“谢谢,这么一想我觉得好多了。”
黎烟靠在门框边,像一个低俗的窃听者。
她不喜欢他用那种轻松愉悦的语气和夏韵说话,可又自知没有立场不喜欢。于是她看了一眼门隙中
隐约的小苍兰,没有再继续听下去。
她想起自己还要去买汉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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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孟先生,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帮我吗?”
夏韵本名不见经传,小画家在这座偌大的城市能解决温饱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,她从来不敢奢想一幅画能卖出一辆奔驰大G的价格。
第一次见孟斯奕是在一个慈善拍卖会,那场拍卖收入的善款都会捐给贫困山村里有先天性疾病的女性,夏韵的画作也在拍卖行列。
那天大多数都是助理代上司来,报价之前要特地打电话与上司沟通,才能确定数额。
只有他,一个人坐在最前排,沉默的聆听拍品的介绍。
后来,他被一个名叫《寒秋》的绿植吸引,报了高价。
说是绿植,可叶子都是枯黄的,夏韵不理解他怎么会中意这样一盆植物。
别说她觉得起拍价三千就足够离谱,遑论他举起牌子,说了个一千万。
真是有钱没处花。
夏韵信奉“喜欢就要牢牢握住”的俗世真理,于是从后排坐到前排——孟斯奕的邻座位置上,她伸出手指,戳戳男人手臂:“这位先生,下一个拍品是一位知名青年画家的作品,我认为很符合您的品味。”
她并未发现男人有片刻的愣神。
只觉他不仅皮囊出众,音色也低沉悦耳:“知名?我倒是没听过‘夏韵’这个名字。”
他看见画作旁的作者名。
她恬不知耻伸手,强行与他相握:“不才,正是鄙人。”
经过夏韵的一番自荐,孟斯奕最终举起了拍卖牌。
但是对于他的报价她有所不满:“孟先生,为什么那盆枯黄的植物您拍一千万,我这幅画您就出价一百万?”
孟斯奕觉得有些趣味。
比起虚与委蛇的接近和假装的真心,直来直去的对金钱的欲望反而真诚。
“夏小姐,如果我不出价,估计没人会买你的画。”
她被这个假设说服:“抱歉孟先生,我的意思是,我不太明白那个盆栽的价值。”
“物品的价值都是人赋予,我出高价是因为它令我想到家里的小姑娘。”
虽然夏韵觉得,那株植物宛如死去,不能与小姑娘相提并论,但还是选择闭嘴。
识人的经验告诉自己,这是个讲情义的人,与一个重情义的有钱人结识相交会对自己有所助益。
她也曾清高,不屑结交一切与利益好处相连的关系,她认为那愧于最初学艺术时心中追寻的梵高与莫奈。
可人要先生存,高风亮节就暂且交给吃得饱饭的人。
那晚夏韵主动约孟斯奕在一家高档餐厅吃饭,提前安排好了人拍照。
只是没想到孟斯奕极度配合,甚至故意对着镜头的方向朝她伸手,绅士地扶她下车。
于是才成功有了通篇新闻稿的炒作。
对于夏韵的提问,孟斯奕没有遮掩:“一个年少有成的人可以免去许多挫折,我希望你有更多的坦途,就像从前我没能给另一个人的。”
“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替身梗?”
他笑:“人瞧见相似的物品尚且忍不住心念一动,何况是人。但是夏韵小姐,我的帮助点到为止,你放心,我没有想借机与你发生什么的心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