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州雪(55)
男人回视她。
“我最近时常想起你小姨,她生前很向往哥伦比亚大学,却碍于身体原因一直搁浅。”
黎烟收回目光,并未因话题的跳跃感到疑惑,声音像秋风扫落叶那样轻:“小姨的遗憾可不止这一个。”
孟斯奕将空玻璃杯放下,靠在躺椅上垂目。
“其实你也
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,客观来说,国外学艺术的土壤更加肥沃,所以你不必局限于北城大学。”
孟斯奕的话点到为止。
他故意失手,放掉了些什么。
而在黎烟的视角,则是孟斯奕默认了她的疏远,甚至为她的疏远铺下一级台阶。
她闪过片刻疯狂的想法,譬如成为那只野兽,锐意进取、全盘托出。
但到底在这件事上,黎烟不愿以失败的方式成长。
“顾今已经决定考北城大学,我想与他一起。”
黎烟在心中说一万句抱歉,她暂时只想到牵扯旁人这种卑劣的技俩。
男人沉默片刻:“那就预祝你们成功吧。”
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说完,孟斯奕闭上眼,他脑袋实在昏沉。
黎烟从柜子里拿出毛毯给孟斯奕盖上,调暗书房内的灯光。她静静坐在画板前的凳子上,听着他缓慢规律的呼吸。
零点,烟花燃放的最后一个高峰,孟斯奕却睡得深沉。
昏暗中人的胆子也跟着变大,少女的唇最终落在男人的鼻峰,吻得轻慢而恭恪。
镜里花难折,她心早已是一丛花瀑。
“新年快乐,孟叔叔。”
她的祝愿无声,埋没在每一场五彩的烟火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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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又量了两次体温,孟斯奕平时注重锻炼,身体素质好,烧慢慢退了下去。
最后一次醒时后背一片潮湿,汗浸湿了衣服,他想找身衣服换,起身却瞧见黎烟趴在躺椅边睡着。
他将毛毯盖到她身上,然后去卫生间冲澡。
夜慢慢明了。
黎烟醒时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。
大年初一,楼下早早就传来喧闹声,有人来拜年了。
她快速洗漱,换衣服下楼。
客厅的茶几上放满瓜果点心、饮料零食,旁边堆着客人带来的礼盒。
这位客人是与孟家有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,姓苏,携妻女过来给老爷子拜年。
苏家的女儿年纪比黎烟小几岁,穿着身纯白的大衣,衣领与衣袖处立着毛流,黑长直垂在身后,打眼只让人觉得这是个不染俗世的千金小姐。
笑起来却是梨涡浅浅,看上去该是很好相处。
“《家园》就是这丫头画的。”聊天时几人说到墙上挂的画,老爷子抬手指指黎烟,话里话外不乏自豪。
“小姑娘年纪轻轻,才气不浅。”
孟斯奕招呼黎烟过去:“叫苏伯伯。”
黎烟弯弯嘴角:“苏伯伯,谢谢夸奖。”
苏昭玥与黎烟点点头,算是打招呼。
坐了会,一行人要走,老爷子留他们吃午饭。
苏昭玥:“孟爷爷,我跟阿泽他们约好了去唱歌,再不走要迟到啦。”
“汪家那个?”
“是。”
老爷子不强人所难,便起身送客,等人走后跟孟斯奕念叨:“汪家小子倒是不错,我还想着给咱家小颖牵牵线,看来要被人捷足先登了。”
“爷爷,您就别操心了。”
老爷子拐杖跺了跺地:“我不早早为她操心,难道还等她到你这个年纪?”
接下来不免又是一堆催促他抓紧成家的话。
黎烟在一旁听着。
似乎每个年纪的人都有自己的困境,不巧,他们都解决不了彼此的难题。
为避免继续听这个话题,孟斯奕躲去了后院。
水壶洋洋洒洒灌溉着院子里的绿植,阳光穿透细微的水滴,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腰间,手臂的筋脉像泥土里盘根错节的茎蔓,紧握泥泞的土。
“不待在前厅,怎么也跟着跑这来了?”
闻言,黎烟推开后院的玻璃门,“孟叔叔,总是被催婚是不是很烦?”
“怎么?想帮我排忧解难?”
“如果我再年长几岁,或许可以。”
孟斯奕放下水壶,漫不经心问:“你能怎么帮我?”
黎烟俯身触摸那坛旺盛的铜钱草,好像同样漫不经心的姿势就能让自己的话显得像一句玩笑。
“夏韵能怎么帮你,我就能怎么帮你。”她说。
孟斯奕反倒是轻笑一声,“那真是可惜了,小朋友。”
她耳垂戴一枚小小栀子,却更像雪月清绝的梅,起身时落进繁茂的铜钱草里。
黎烟手拨开叶子,伸进去捡。
却被孟斯奕率先捡到放到她手心,“手别沾泥土,脏。”
她乖乖收回手,握住小小的耳坠。
心想,确实很可惜。
“哟,大过年的人怎么都躲在后院?”林宴沉过来拜年,在孟宅走了半天才寻着人。
黎烟跟林宴沉问了声好。
孟斯奕:“你这么早过来干嘛?”
林宴沉笑得不怀好意:“没办法,受人之托,带她来给你拜年。”
孟斯奕皱了皱眉。
林宴沉:“前厅有人在等你。”
“什么人?”
“当然是是美人咯。”
第31章
牌局千山落日,一线西风
一周前在「问李白」,林宴沉照常约了群朋友喝酒,场子正热的时候,一个卷发女人闯进他们的包厢。
酒味与她身上的香水气味混合,却并无违和感。
包厢音响似强烈的鼓声,锤在人的耳膜之上,正如她带给人的感觉——一种必落红尘的冲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