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州雪(54)
“照这样下去,我们今天晚上都好玩不起来。”
两个小姑娘看着别人璀璨的烟火,在风中无措。
身后有人轻笑。
闻声,两个小姑娘回过头。
孟颖:“大哥,你这算是袖手旁观吗?”
“你不是说要自己点吗?”
“那你快帮我们想想办法啊!”
不知是不是错觉,黎烟觉得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,并且夹带种小窗高卧的审视,而她,则是风展残书的书。
孟斯奕从大衣口袋拿出一个印着“RAISEN”的白色小盒子和打火机,从中抽出一只,点燃,猩红的光点在风中闪烁。
黎烟怎么会不认得他手里的东西?那曾是她来北城第一天,亲手奉上的“从良敲门砖”。
男人走至她身前,含着一支烟俯身,对准她手中烟花,为她点燃。
呛人烟雾中,男人轻咳了几声,他仍旧不擅抽烟,尽管铁塔猫足够温和。
他的唇与香烟触碰又分离,黎烟片刻失神,那令她想到若是与人接吻,也该是这般苍苍晚色,临渊小立,稍一动弹,便坠深渊。
黎烟将火分给孟颖,她们终于将那一箱子炮竹烟花放出动静来。
身后的男人指尖绞缠,沉默捏碎那根烟。
当然烫手,却不及她纸上的秘密。
叫人看了吞不下去,更不忍吐出来。
第30章
新年欠诗翁的可怜风月
夜深,暮色被烟花照散。
零点差二十分钟时,她们的最后一根仙女棒燃尽,两个小姑娘打道回府。
烟头也在男人的指尖化作飞屑,除了为她们点烟花,这根烟并无多余用处。
孟斯奕将之掐灭,安静走在她们身后。
黎烟今晚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与他说,她似是决意藏下难忍的秘密。
看来他根本不必为此担心,她十分明白,很多事不适宜现在诉诸于口。
十八岁,注定像一场欠诗翁的可怜风月。
谈爱为时尚早,肆意不够底气,只有沉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
夜晚寒气重,家中暖气却开的足,孟颖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脱掉厚重的外套。黎烟跟在孟颖身后进门,伸手拉下羽绒服拉链。
晚风依旧无休止,几乎令门合上,羽绒服的衣角在残留的风中扬起。
黎烟伸手挡了一下门,还有人没进来。
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的却不是被暖气熏得温热的门板,而是一只发烫的手背。
两只手错位相触,宽厚与纤薄,男人与少女。
然而黎烟注意到的却只有这只手不同寻常的温度。
她抬眸,惊诧地望向从门外跨进来的男人,他眉眼与身后夜色融为一体,漆黑眸光却令人联想到石英石。
一个外表坚硬不催的男人,其实此刻正在发烧。
这样的情况下,他居然还陪着她们在外面吹了一晚上的冷风。
黎烟微微皱眉,刚想说话,就见孟斯奕朝她做了个噤声手势,示意她别在这说。
大概是不想老爷子大过年的为他担心。
大人就是这样,教育起小孩来一套一套的,却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。
黎烟只好用手机与孟斯奕交流。
「你发烧了。」
「不碍事。」
「孟叔叔,您是不是觉得只有死了才算“事”?」
隔着屏幕孟斯奕都能体会到小姑娘炮仗一样的语气。
黎烟在换鞋子的间隙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告诉孟斯奕:“楼上书房有退烧药,我去给你倒水。”
孟斯奕坐在她身边换鞋,同样也压着声音,嘴角留有轻微弧度,病容使之显得牵强:“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?”
低弥的音量落在耳边,叫她起身时手再次不小心擦过他的,身体有一刻变为导体,触通了电流。
黎烟有些不自然地拨弄一下头发。
小姑娘难得露出一丝笨拙与慌张,叫人几乎觉得不可思议,她一向是人际关系中的上位者,应对任何人都游刃有余。
可不必点破。
孟斯奕先从玄关走进屋中,回到三楼书房。
阁楼的窗与那本日记都已被他合上,说实话,孟斯奕并不知是该感谢那阵不知边界的风,还是责怪。
可若感性替代理智,他想他是庆幸的。
无论黎烟对他生出的情愫是否“成熟”,他卑劣的为她的心动感到开心。
或许是发烧的缘故,他有一种类似于无疆之休的夸张感觉。
退烧药在书柜最下边的抽屉里,孟斯奕抠出一粒正准备吞下,黎烟便端着一杯温热的水走进来,递到他手中。
“你应该去床上休息。”
恍然间,好像回到了某个炽烈的夏。
那个夏与这个冬一样有漫天璀璨的烟火,只是生病的人换了一个。
第一场烟火他萌生不合时宜的心思,第二场烟火知晓了她的。
半刹那间八万春,有时候不得不信命运这东西。
黎烟盯着孟斯奕把药吃下。
“孟叔叔,你今晚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。”
她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,从前他的眼睛温和静默,有一种微雨洗山月的清明。今日静默之下却似有一座喷薄欲出的火山,那团火仿似是要烧点什么。
“有吗?”他又喝一口水,欲盖弥彰。
火焰仍然静默燃烧。
一滴温热的水沿着男人的下巴流经颈脖,最后落入毛衣深处。
她盯着水的痕迹,“有。”
原来少女的躯壳之中也可以装下一具侵略性的野兽,那只野兽此刻想扯断毛衣的线头,用厚重血腥的舌尖舔舐潮湿的水痕,就像电影里的狐狸舔舐纣王血淋淋的伤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