尘埃里(194)
陈细酌站定,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顶楼,那里如同周遭黑灯瞎火的,或者灯亮满盏的没有任何不同。
陈唤确实是她难以跨过的,另一个困住她的“县城”。
路灯还亮着,沈清茶远远站在门栏之外,静音轮滚动时仍会发出噪音,五菱宏光早已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,陈细酌看见她时笑了笑。
“不用。”
陈细酌一把抬起行李箱丢进后备箱,沈清茶从她肩上拿了背包,放进后座。
“就带这些?”
“嗯。”
陈细酌钻进副驾驶,椅背是她惯用的弧度,往后真正靠在实处了,心里才算踏实下来。
“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。”
沈清茶闻言失笑:“给你收了一袋日用品都放在后面了,你一起带上。”
“……”
陈细酌扭扭脖子,将头偏向右边,整个身子都侧过去。
沈清茶看到她这样就知道这人现在可能想哭,也不拆穿她,利索启动车子。
“你这样我会舍不得的。”
陈细酌好久才说了一句。
“……舍不得就不走,机构那么多人,不是一定要你去。”
“你之前还同意我去出差的。”
车子开出这条道,路灯渐盛,沈清茶从右后视镜里看见陈细酌抹了把眼睛,她叹气:“你这是出差么?”
她之前同意是因为知道陈细酌会回来,但如今陈细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来。
“说你会想我的。”
陈细酌又转过头来。
“不会,”沈清茶车技纯熟,抽空扫了她一眼,神情漠然,一看就是还在生气:“你走我就交新朋友了。”
陈细酌:“……”
她就知道。
这个女人太招女人喜欢了。
陈细酌情绪不高,沈清茶专注开车,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唠,丝毫没注意到后面那辆黑色的凌志LS400,从上个路口开始,已经顺着她们走了一路。
周白予难得给人开车,开的还是不知道陈唤去哪找的这辆老得不得了的凌志,旁边坐着从上车起就变成哑巴的人。
今天分明是陈唤的庆功宴,主人公却早早装醉离席,周白予从一开始就没露面在车库等他,说要去应酬也不过是给某人一个调虎离山的借口。
公路尽头的大型机场在黑暗中逐渐变得清晰,周白予放缓车速。
“现在过去还来得及。”
陈唤没偏头看他,视线一直落在前面那辆五菱上。
“让她走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周白予眼眸似浸染了般的黑,出来前装模作样换了衣服抓了头发,此时发梢落下几许,遮住眼里凶意,他意有所指。
“线放出去就难收回了。”
陈唤又何尝不知,他自嘲笑了笑。
“总比以后无能为力好。”
“……”
周白予这才偏头看了他眼,他跟陈唤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兄弟,彼此最信任的伙伴,从有记忆起陈唤就张狂得不可一世。
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陈唤说这种话。
“不会无能为力。”
周白予知道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,他是除齐家二人之外第一个知道的人。
陈烨留下来的关系网确实乱,但他从没想过陈唤会扛不住。
周白予笃定他能把一切都清理好,不过是过程危险而已,成事途中有些牺牲是必要的,不代表失败。
“你什么时候这么不信自己了?”
“也没,”陈唤勾唇,眼里却无笑意:“就是良心发现。”
良心发现了。
好的时候没给她什么光去逗人玩了,现在身边一堆麻烦,不想再让她跟着自己吃苦,日日担惊受怕而已。
“车让人提前开去停车场了。”
周白予在离正门很远的地方靠边,车子在黑暗里毫不起眼,他盯着前面那辆隐匿进车流的五菱,眸子微眯:“我先走。”
“行。”
陈唤偏头看了眼,车子已经不见了。
他心里清楚周白予要做什么,但晚上开快车追人确实危险。
“小心。”
“嗯。”
周白予应声,忽然想到什么,陈唤必定没这常识,这个从来不祝什么节日快乐的人。
车子将要开走,又倒回来,车窗降下,周白予一张帅脸在黑夜里也突出,他笑得有些坏。
“坐飞机不能祝一路顺风,不吉利。”
“……”
同一个航班,陈唤坐在vip贵宾室,陈细酌靠在见缝插针找到的一个按摩椅里。
离飞机起飞还有很久,但陈唤一走她就有些受不了再呆在那个地方,匆忙收拾了东西就出门。
陈细酌仰头,鼻子有些堵,眼睛被照得生疼。
机场候机大厅的灯光明亮刺眼,就像刑讯室里打在脸上的白炽灯,跟那个夏天的太阳一样,照得人睁不开眼。
才从陈唤家里出来,就接到了妗母电话。
宵鸦说的徒步要走一个多小时,才能走出去的人造花园她走过。
她一边听着电话里的谩骂,一边走在林荫道上,斑驳树影遮不住烈日,汗在往下滴,心也跟着往下坠。
不知妗母从哪里听来的瞎话,说她在学校里不学好,在外面傍大款,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有钱人不自信不自爱,诸如此类的难听言论翻了天骂不出新花样。
总之中心意思大概是让她现在快点滚回来,在太阳落山之前她的行李会被丢出去。
妗母说她已经成年又高中毕业,往后不要再赖在自己舅舅家了。
想也知道阿舅不在家,这一切都是妗母自作主张,但陈细酌还是说好,她另一只手抓着帆布包的绳子,支票被妥帖夹在课业教案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