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去兮(249)
应如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岳怜青,道:“弟子目睹这少年以独门针法为裴霁逼出体内邪毒,使之气血归复,阴阳互济,堪称回天之术。”
不知僧内力精湛,转阴化阳、颠倒乾坤于他不过尔尔,但三尸之毒深藏于印堂、膻中、关元三大要穴内,一经行气,即刻涌向全身,倘有差错,精气神皆遭重创,若能顺针倒逼邪毒,至少减去三分风险,这在破障关头,就是生死之别。
一念及此,不知僧双眼微亮,心中有了计较,从袖里取出一丸玉色丹药,吩咐道:“服下解药,待内息平复,替为师护法。”
应如是捏着丹药,迟疑道:“这里是荒山野岭,尚有逆党捉拿未定,不若……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不知僧摇头打断了他的话,“为师凭借外力才将破障时机拖延至今,开平城内风波诡谲,无数耳目紧盯不放,回去更为凶险。”
别的不说,当今陛下恐怕日夜盼着他坐化呢。
应如是再也无言,当即服下丹药,盘膝于地,运功调息一阵,恢复了两成内力,与当日护持裴霁心脉时相差不远,便睁开了双眼。
岳怜青的穴道甫一解开,便后退几步,咬牙切齿地道:“要我施针,妄想!”
不知僧却不看他,很快有一队黑衣人押着被俘的护生剑逆党过来,压倒在亭前,无有废话,手起刀落,最左边的汉子未及大骂,身已扑倒,殷红汩汩流出。
大风裹挟血气扑面而至,狠狠扇了岳怜青一巴掌,他浑身颤抖,便听不知僧道:“小檀越,上苍有好生之德,你救我一回,这些人尽可安然离去,如若不然……”
顿了下,他回头看来,用平静无波的声音道:“余下这五条性命未能打动你,苍山侧近还有数以百姓的村民,山英县、中都府、乐州城……望小檀越怜惜。”
出家人慈悲为怀,但这妖僧是不讲仁慈的,他痴迷武学,少时拜访武林各派求教武功,后远走西域,协助番僧扫荡黑教,并非为了佛法正统,只因贪念已成,妄想脱胎换骨成就非凡,律法约束不得他,天理报应不了他,人间还有谁能杀他?
血红在地上漫开,岳怜青几乎绝望,他口唇剧颤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女巫很快取了银针来,不知僧盘膝而坐,应如是亦置身在前,右掌与师父左掌相抵,左手放于膝上,离岳怜青不过几寸之遥。
十个尸人围住翠微亭,外围还有数十名夜枭卫,唯山风与天光得以捉隙透入。
陈秋身上冰封已解,奈何穴道受制,依旧动弹不得,被女巫拖拽到石阶下,眼见岳怜青颤抖着手伸向银针,面色灰败如死。
不知僧缓缓运起三尸真气,先由百会经璇玑流向涌泉,再从关元经膻中汇入印堂,左阳右阴,呼清吐浊,神、气、精三元齐动,面上青红变幻,全身白气蒸腾,内息汇聚圆转,一个大周天后,渐入物我两忘之境。
应如是与他手掌相抵,觉出劲力转动由慢变快,丝毫不敢大意,催动真气护脉不散,阴阳甫一互冲,即刻出声道:“下针!”
岳怜青一咬牙,拈起银针疾刺不知僧腋下筋间极泉穴,此为心经最高之位,气血由此流出,实乃腧穴要处,怎料那针尖未及入体,手腕已被抓住,寸进不得。
应如是漠然道:“你是要取极泉,还是青灵?”
冒险一试未能得手,岳怜青恨恨地瞪着他,只得将银针刺入极泉穴,一进三退,正受火毒煎熬之苦的不知僧实顿感凉意投来,忙行气走脉,面色稍缓。
第二针当取背心灵台穴,须得绕至身后,岳怜青恼恨至极,但见女巫跟在身畔,也是无可奈何,下针取穴,紧按慢提,热感亦透穴扩散。
说时迟那时快,劲风打横里袭向岳怜青胸膛,没等他反应过来,胸前忽而一紧,人已被扫出亭去,女巫纵身一跃,手中铜铃急震,十个围在翠微亭下的尸人立即扑了出去,虎入羊群般杀向那些押解人质的夜枭卫。
惊变陡生,众人大为惊骇,仓促间让这些尸人冲散阵势,铃声急响不停,女巫抓着岳怜青掠向陈秋,出手疾点大穴,后者躯体得解,惊疑不定地道:“你……”
“罗里吧嗦做什么?救人!”察觉右侧有敌攻来,女巫拔出发上木簪,反手掷去,正中对方眉心,贯穿颅脑,倒地立毙。
认出这一手功夫,岳怜青猛然回神,满脸不敢置信,张口欲呼其名,快刀已当头劈下,女巫将他推向陈秋,同时右臂屈肘撞向敌人胸膛,振铃控尸,强行撕开一条生路来,厉声道:“快走!”
虽是为这变故吃了一惊,但陈秋反应奇快,已然夺剑在手,将岳怜青扯到身后朝阵势缺口奔去,擦肩而过时,女巫见岳怜青直勾勾地盯着自己,眼眶已是红了,她背过身去,只道:“别怕,去吧。”
将要出口的话堵在喉间,岳怜青泪如雨下,颤声道:“阿姊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已被陈秋带出数丈之远,五个人质亦得自由,或随他们逃走,或留下来助战。陆归荑顾不上这些,她在锦城发现了尸人踪迹,一路追到宿州,险些死在那对灵巫手里,幸好抓住了二者分开的空隙,杀女巫而代之,靠着在严光书房搜得的控尸法门糊弄过去,但时间仓促,她只学得皮毛,勉强一用。
适才在庙外杀了男巫,陆归荑能控的只有这十个尸人,挡不住两倍之多的夜枭卫精锐,他们身手不凡,久战必败,她会死无葬身之地,除非……
恍神间,背后绽开一道血口,陆归荑吃痛,就地滚出半丈,复又蹂身而起,几颗石子破空打出,击穿数人胸膛,而她捉隙回首,望向那座翠微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