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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去兮(97)

作者: 青山荒冢 阅读记录

正所谓人不可貌相,白白胖胖的徐康看似体重笨拙,实是玩暗器的行家,单论这门功夫,恐怕只有散花楼的陆归荑能胜他一筹,那陈旧简陋的机括入不得他眼,外表平平无奇的铁针却让他上了心。

“这一根铁针,实由五枚造型别致的曲针组合而成,打在木头、石头上都与寻常无异,可一旦打进了血肉里,便要从一化五,绽若花开,即刻穿筋透骨,若是强行拔针,还会加重伤势,阴损得很。”

裴霁虽走,言犹在耳,应如是用两根指头捏住针尾,以巧劲将之捻开,果真同他说的分毫不差,旋即想到他们当时找遍了密室,只寻回十三根铁针,消失无踪的那一根八成如布置机关的凶手所愿,打在了后来赶到的某个人身上,若是侥幸不死,必有留痕。

依徐康之见,江湖上的独门暗器多与独门手法相配,针与机括并非原配,在荒宅密室里设下机关的凶手也不是此针原主。

先前为了调查白虎玉佩的来历,应如是与裴霁一路追溯到姜、赵两家的恩仇上头,对于那名凶手的身份,二人心中已有猜测,眼下得到了新线索,原本不甚明晰的地方也说得通了。

赵家血案发生于十七年前,要真是任天祈所为,他布置陷阱的时间不会比这更早,而白衣太岁以刀剑双修见长,并不擅长暗器之道,却是宁可另造机括也不换用其他暗器,其中缘由定不一般。

“徐康在景州蛰伏三载,认不出这暗器的来路,任天祈身边也没有精通此道之人,只是……现在没有,从前未必没有。”

脑中思绪飞转如梭,将一条条或粗或细的线索交织串联起来,应如是拈着这五枚分解开来的细针,突然想起来一个人。

准确来说,跟姜瑗一样,已经是一个死人了。

与任天祈出身相似,她也曾是一名“猎手”,混迹于黑道各大暗榜,后来金盆洗手,嫁为人妇,可惜未等红颜见迟暮,已是为人所害,连带一双儿女也未能逃过死劫,如今只剩下了朽土一抔。

应如是之所以对她有些印象,也不过是在记录任天祈情报时瞥见过三言两语,当中就提到了她的成名暗器,因其生平已没,没有细致描述,仅留一个名字——

“任王氏,绣衣娘子,落地……生花。”

这四个字浮上心头的刹那,应如是再看手里的铁针,脸色陡变!

落地生花,“地”是皮肉筋骨,“花”是朵朵血花!

第五十四章

且说水夫人与程素商离了火宅,便乘轿子一路向城外白眉山而去,两地相距不远,轿夫又是壮年健手,一路畅通无阻,很快到了山脚下。

与东西两座山不同,白眉山外有一条小河环绕,河边杨柳青碧如浪,卧云山庄就在这片碧浪之后,它是依山而建,正门前蹲着一对威武的大石狮,上头悬有一匾,乃是任天祈年轻时亲手刻就,风骨遒劲,力透坚石。

河上吊桥是一早放下来的,水夫人平日里出门在外,轿子概不落地,这回却停在了岸边,她皱了皱眉,程素商过来打起轿帘,脸色不大好看,低声道:“夫人,前头有阻,我们绕路从西门入吧。”

水夫人问道:“出了何事?”

“对岸有人等着,瞧着像是……”顿了下,程素商咬牙道,“金鳞坞的人!”

江湖帮派大抵分为水旱两路,金鳞坞无疑是水上帮派里的一条强龙,其老巢总舵原本位于江城,大名鼎鼎的千帆口就在其势力范围内,后来天下大乱,金鳞坞的前任总瓢把子下错了注,不仅丢掉了千帆口这块肥肉,还折损了近半数精英帮众,不得已迁至一水之外的兴州,自此江河日下。

然而,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金鳞坞近些年来又有了枯木逢春之势,只是景州与兴州相距数千里,两家掌门人有怨无恩,两边门派也没什么交集,昨日接到金鳞坞的拜庄帖已是大出所料,想不到对方这就来了。

水夫人沉吟片刻,摇头道:“行至此处,便是到了卧云山庄的地盘上,我身为当家主母,岂有退怯之理?”

程素商无奈,只得传令起轿,一行人很快过了吊桥,近前细看,这十来个人都穿着一水儿的蟹壳青箭袖武服,双臂位置绣有白浪,唯独当先那名中年男子的袖上是两尾鲤鱼,日光照在上头,绣线泛着暗金色微芒。

一看到这鲤鱼纹,程素商心头“咯噔”了下,她没见过此人,却在照面刹那知悉了对方的身份,金鳞坞现任总瓢把子李义!

双方间隔不出三丈,转向改道已是不及,那厢的李义也注意到了这顶打造精致的青罗小轿,赶上前来,却被程素商挡住。

她面色冰冷,语气生硬地道:“轿中是敝庄女主人,请李帮主止步。”

李义本就怀疑坐在轿子里的是水夫人,听得这话顿时笑了,只见他负手而立,朗声道:“既是东道主,今日客自远方来,何不下轿一叙呢?”

程素商眉间一凛,单手已按在剑柄上,正欲开口回绝,后方已传来轿子落地的轻响,水夫人掀帘下轿,她没有压手行礼,而是如男子一样向李义抱了下拳,道:“多年未见,李帮主英武如昔。”

李义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,还礼道:“水夫人的风采却是更胜从前。”

程素商听得直皱眉,水夫人则是面不改色地道:“昨日接到李帮主的帖子,外子已命人备下接风酒,请李帮主入庄歇马,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。”

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?李义暗自嗤道,白衣太岁再如何威名显赫,任天祈也不过是明日黄花,他做得了六十大寿,可未必有福气再做一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