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珠(3)+番外
什么医女,不过是卖丸药的江湖骗子。
毕竟是混迹江湖的骗子,这句恭维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认下了。
可是撒了一个谎,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。
医女不能见死不救。
所以她背着自己,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半人高的荒草里。
秋日的风吹得人寒透,李行舟看着她的汗珠顺着碎发滴下来。
她的身子热得像个小火炉。
可被冷风一扑,又哆哆嗦嗦打了个喷嚏。
李行舟暗暗想笑这个骗子自食苦果,便打定主意捉弄她。
想了想,决定编了个身份哄她玩。
「我在家中排行老三,是二房妾生的孩子,大娘子和父亲都不喜欢我。今日踩了兽夹,也是因为我想讨好大娘子,主动揽了寻春日宴场地的活,现在想想,八成是她设的陷阱。
「小到元宵花灯,大到丫鬟下人,都是先给弟弟,我是从来没有的。
「谢谢你呀小医仙,等我回去,就给你安排个浇花丫鬟的位子。」
养伤的这小半年,自己撒了很多拙劣的谎。
哪怕看到了那假药瓶子,也假装不知道她是个骗子。
金珠都信了。
她送自己一个便宜的兔子花灯,说是捡到的,并不是特意买的。
她送自己一瓶讨喜丸,说吃了以后父亲和大娘子就会喜欢他。
薛兆一定是猪油蒙了心,才觉得这个蠢姑娘别致。
自己回去一定要笑他被雁啄了眼睛,错把鱼目当宝珠。
说话间,已经到了晚饭的点。
父亲忙着应酬,三日不曾与母亲一同吃饭了。
就算回来,也都往小娘房里去,哪怕小娘只会做三两盘家常菜。
只有母亲守着一桌冷饭。
还没吃一口,母亲的话已经先凉到胃里:
「若是你哥哥还活着,如今家中的担子也可替你父亲担着。
「若是你立得住,也不会叫二房那对贱人分去一分家私。」
李行舟不说话了。
「明日你就去铺子里头盯着,消息说沈家少爷是暗访,可那沈家少爷没经过事,也藏不住身份,稍微试试就露馅了。」
绿婼望了眼神色不快的李行舟,小声道:
「可是姑母,行舟哥哥的腿还没好全。」
「他自己闲逛摔断了腿,还惹了桩风月债,怎么还要我心疼他吗?」
绿婼不敢说话了,只垂眼盯着调羹上的花纹。
「绿婼很好,也聪明,将来生意上的事她能帮你拿主意,等年底就把婚事定下来,兴许你父亲见你成了家,会觉得你靠谱起来了。」
绿婼羞怯地低下头。
一口米饭冷冰冰地卡在喉咙,李行舟只低头嗯了一声。
「你不要以为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,要是你哥哥还在,我也不至于指望你。」
接着便是母亲哀怨的诉,像漫长的咒。
咒别人,咒她的孩子,也咒她自己。
唯独不舍得咒那个欺骗了她一生的男人。
下了雨,屋外看什么都雾蒙蒙的,院子都浸在红色的灯影里。
像金珠假药瓶上的红笺子,下雨沁湿了去摸,会把指尖染红。
提灯穿过花园时。
他听见隔壁院落弟弟无忧无虑的笑声,听见小娘满含疼惜的嗔怪和父亲的称赞。
李行舟揉了揉眉心,满眼倦怠地摊开账本。
还是从小跟着的奴才侍墨捧了食盒来:
「主子,奴才拿了些点心,看账本费神,好歹吃些垫垫肚子。」
精致的点心却看得人毫无食欲。
李行舟忽然想到了金珠做的饭。
一开始他以为金珠的厨艺很好。
金珠会用热锅炝了葱段,倒入滚汤,面煮好再卧个蛋。
后来才发现她只会煮鸡蛋面,吃到李行舟暗暗发誓回去再也不吃鸡蛋面了。
想叫厨房煮碗面送来,可是那几个月毕竟吃够了。
算了。
叫母亲知道了,明日不定又拿这事说什么。
手边一瓶糖丸子,是金珠给他的讨喜丸。
李行舟鬼使神差地拈起一粒放入口中,状若无意地问起侍墨:
「她真的拿了钱就走了?」
「是,听说一开始在门口闹呢。」
……
果然。
「闹什么?是在骂我吗?」
李行舟大约能猜到金珠会怎么骂他。
大骗子,白眼狼,忘恩负义。
随她怎么骂,反正本来就是耍她玩。
侍墨左看右看,才小声说:
「金珠姑娘没骂您。」
「那她是怎么闹的?」
「她说,不行咱们就不争了,好歹保住一条命,要您等着她救你出去。然后老夫人给了她钱,她拿了就走了,我猜应当是想拿了钱回去找机会,救您出来。」
……
李行舟觉得心口闷闷的,像被谁打了一拳。
为什么她不生气?难道她真的蠢到至今都没察觉,自己一直都只是在耍她。
外头雨淅淅沥沥,打在窗牖上,他的心绪如初春雨脚一般吵闹。
口中糖丸子化开,竟然有一种奇异的甜蜜涌上心口。
除了烦闷,竟然也有几分窃喜。
等签下沈公子的单子,再去跟金珠赔礼道歉。
见到自己平安无事,她一定欣喜若狂,什么气都没了。
要是她还有点生自己的气也不要紧,大不了给她好些银票。
唯一烦恼的是,要怎么和母亲说自己不能娶绿婼,因为自己看上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姑娘。
第3章
一屉包子热腾腾地出炉。
我擦擦脸,站起身,却不妨被个牵马的家丁撞了下。
那家丁看我身上脏污,啐了一口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