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灯
护眼
字体:

大雪(192)

作者: 都了 阅读记录

他扶着门板,静静地望着饮醴宫内景象,忽然极轻极轻地问一声,怕惊扰里面的人一般:

“阿娘?”

没有回答。

他身形一晃,脱力般地跪下去。

*

辛晚楼慌乱地从外跑入,背上的不知春在奔跑中险些从肩头滑落。她已顾不得摆正不知春,径直冲至秋水阁门外。“嘭”一下,她撞入门内。

“沈羡亭!”

她撑着门框不住喘息,双颊通红,发丝上也挂着细密的汗珠。辛晚楼此时形状堪称狼狈,阁内情形却出她所料。

“你来了?”沈羡亭换过一件素净的月白衣裳,正站在桌前仰头喝一盏茶水。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辛晚楼,连忙将瓷杯放下,又换一个。

“怎么跑这么急?喝点水缓缓……”

他提起手边茶壶,茶汤轻柔地落入瓷盏之内。他将那氤氲着水汽的热茶推向她。

辛晚楼看向那朝向自己的瓷杯,却未接过。她犹在喘息,惊诧地抬头问他:“你……你没事?”

沈羡亭奇怪地轻轻眨眼,朝她摇摇头:

“我为什么有事?”

“沈夫人不是——”辛晚楼脱口而出,忽而看到一旁紫菱焦急地无声摇头,便又将话咽下。

谁知沈羡亭自己将话说了出来,缓道:

“哦……是。”

辛晚楼这才看见,他倚着的桌案之上正平平放着一把长剑,其上血迹未拭,已然干了。

“我去晚了一步,看到她的时候,她已经自刎了。”

他抬手轻触剑上暗纹,指尖不免从那些干涸的血迹上划过。

“照流雪刚从她手中坠下来。”

这把剑便是照流雪,杀了弃月楼二十一人、刚刚又夺去他母亲的性命。

看着他抚摸那剑上血迹,辛晚楼的心已提到喉咙里,似是都紧张担忧得不会跳动了。

所幸沈羡亭很快松开手。

“昭华会帮我操持阿娘的丧事,我不必操心太多。她说我现在看着吓人,要我缓几日……”

他垂着眼睫,似是怎么都想不通。一会儿又疑惑地侧首望向辛晚楼。

“可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……我不是好好的吗?”

辛晚楼心里愈发害怕,便也不敢贸然开口,求助般地瞄向紫菱。紫菱缓步上前,便对沈羡亭说:

“殿下,奴婢先将剑收起来。您说放在哪儿?”

“剑?”沈羡亭问,“你说照流雪?”

“就放在这儿,我许久没见过它了”

沈羡亭忽然又将照流雪拿起来,辛晚楼第一次见他拿起他那把惊世之剑,打眼一看便有人剑合一的自在风流。她未想过,自己第一次看他拿起照流雪,心里竟生出难以抑制的、不祥的隐忧。

“原来在阿娘那儿……”

他轻声呢喃。

“破光七式,还剩最后一式,”沈羡亭握着照流雪,忽然对辛晚楼说,“我今日教给你——”

“不要!”辛晚楼脱口而出,不免担忧

他若真将最后一式教给自己后会做什么,“我不学……我今日不想。”

沈羡亭有些不解,神色一瞬间地黯淡,看上去有点失落。辛晚楼此刻却不敢心软,甚至补上一句:

“我真的不想……”

“好。”他抿唇浅笑,将照流雪放下。

紫菱插在话口中朝辛晚楼说道:“姑娘,小白方才被送回来了,奴婢带您看一眼去。”

她轻轻眨眼。

辛晚楼点头:“哦……好。现在就去看……”

紫菱转头用眼神叮嘱福绵,要他看紧沈羡亭,自己引着辛晚楼快步出去。隔着门板,紫菱焦急说道:

“姑娘,奴婢怎么觉得……”

她担忧地蹙起眉头。

“殿下昨夜去的不巧,恰好亲眼见了沈夫人自刎,当时就昏过去了。今天醒来却神色如常——不,看着比往日还好——奴婢原本以为他许是忘了……结果醒来就找剑……”

“那剑是太子——陛下送来的,奴婢们也不敢动。殿下醒来要来了剑,可那血迹他也不擦……”

紫菱急得要落下眼泪,辛晚楼说道:“他若哭一场闹一场倒是没事,如今这样平静,我心里也害怕……要么,我找解休去。”

她说着便要往外跑,紫菱连忙拉住:

“姑娘今日别去——今日还是跟奴婢们一起守着殿下吧。”

辛晚楼觉得她说的是,于是只修书一封,用鸽子送去弃月楼,自己留了下来。

沈羡亭莫名其妙地有些亢奋,接二连三地说要给她看最后一式。辛晚楼自然不敢答应,只能频频推却。他闹了一日却不觉得困,直到天色黑透还抱着剑。紫菱劝他睡下,他倒是也未曾抗拒,灯吹了便躺下了。

半夜又闹起来。

原是辛晚楼夜里心慌,悄然进了秋水阁看了他一眼。谁知床帐掀开,她率先看见他一双黑沉的眼睛。

辛晚楼隔着床帐犹是一愣,便同他四目相对。沈羡亭不知何时又抱着照流雪,空洞而平静地藏在床榻最深处。

“怎么还不睡?”辛晚楼问。

沈羡亭缓缓抬眼,麻木而呆板地望住她。他亢奋一日,到了无人看到的黑夜里才透露出满心的悲哀。

他抱着照流雪,那些干涸的血迹蹭在他柔软的衣物上。

辛晚楼将床纱整个拉开,月光自窗框透进来,她才看见他唇上零星的点点血迹。

“只是睡不着,”他神情枯索地冲她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容,恹恹地靠在墙壁上,抱剑看着她,“辛姑娘要陪我吗?”

他一瞬间的倨傲让辛晚楼恍惚间看到当年那剑道魁首的模样,只是如今他不在朱雀台,而藏身在如此一个黑暗的角落,抱着剑,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。

上一篇:家主被迫嫁给残疾将军后 下一篇:徽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