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(193)
辛晚楼只说:
“如果你想。”
不及沈羡亭再说话,辛晚楼已膝行钻入床帐之中。她握住照流雪,正要将它从沈羡亭手里拿走,忽而一顿,又问:
“你还需要抱着它么?”
沈羡亭愣愣地望着她,双唇微启。她抬手,用拇指抹去他唇上血迹,指尖在他咬破的伤口处轻轻抚过,便兀自躺下来。
辛晚楼挤在他身侧,沈羡亭不由往床角更深处缩缩。她在黑暗中轻轻地看过去,只说:
“怎么?”
沈羡亭仍抱着剑,藏身在阴影之内。过了很久,他才极轻地笑一声。
“我问你要不要陪我熬着,你却要陪我睡觉……”
“天都快亮了,”辛晚楼坐起身,“你都要熬一整夜了。”
“可我一闭上眼……就看见我娘……”
沈羡亭将照流雪抱紧一些,神情逐渐凄惶。
“我怎么……总是晚一步。”
第116章 照流雪剑心已毁,剑身已亡。……
“陛下只说不让六殿下出去,未说不让外人进来,”紫菱叉着腰,泼辣而不由分说地同王府外守卫争辩,“殿下病了,宫里的御医看不好,我们出去找大夫又怎样?”
“我们六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,你脖子上的脑袋要是不要!”
紫菱争辩许久,守卫方才放门外二人进来。辛晚楼藏身在王府门后某处,看见来人,连忙迎上。
“解——”
“他人在哪儿呢?”解休直截了当。
“秋水阁。”辛晚楼回答。
许少央扮作药童,眉眼画得同往常大不相同,看上去如同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少年。她方才不敢讲话,此时才敢开口,问道:
“阿亭如何?”
“他看着还好……可我总觉得这般‘还好’实在不好,”她脚步飞快地同二人引路,意味深长,“许楼主自己看一眼便知……”
几人很快便至秋水阁外,沈羡亭鲜见地出了屋门,抱剑蹲在太阳地里。他穿得单薄,不怕冷一样;照流雪插在地上支撑身体,正低头看着地上啄食的麻雀。
解休脚步太重,麻雀一时受惊,四散飞去。
他此时才抬起头。
“师兄……”沈羡亭久久望着解休,半晌扯动嘴角笑起来,“来了怎么不打招呼?我都没来得及换身衣裳……”
他没认出许少央,只当她是解休身边一个他没见过的药童。正要起身,解休大步上前,已将他拉起来,随即便扯到屋里去。门窗紧闭,许少央同辛晚楼留在外头。
“我近来被弃月楼诸事弄得焦头烂额,倒是把你们这边忘了……”许少央神情懊悔,看着像要哭了一样,“我竟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。”
“此事不怪任何人,更不怪许楼主……若说要怪谁,便只怪咱们那位佛口蛇心的——”
“陛下。”
辛晚楼重重咬出这两个字,目光微沉。
“我如今只怕陛下不会放过他,”许少央只说,“沈夫人已死,他在这宫里最后的牵挂也没了。解休会给他一瓶假死的药,到时便趁机离开这皇宫去。”
“我给你们寻个地方,就此归隐也好。”
辛晚楼正欲开口,解休推门出来。他脸色不善,朝许少央道:
“师姐,他有话同你说。”
许少央走入秋水阁,门外的人换作解休。他抱臂而立,目光一直落在秋水阁的门板上,对一旁的辛晚楼道:
“找个机会,立刻带他走。再在这地方待下去,只怕会死。”
辛晚楼一眨眼:“我只怕他不愿……”
“不愿也得走!”解休语气颇重,训斥小辈一般说道,“你若还对他有一点怜悯,便不要管他如何想,绑也要将他绑走!”
辛晚楼知晓他说得都对,已无心力再去争辩。可沈羡亭已做了如此多,事到如今若是前功尽弃,只怕他离开皇宫也依旧活不了多久。
“少央近日忙得脚不着地,此间还要你多看顾着,”解休叹息一声,放缓语气,“你那个长思哥哥,最近甚是嚣张。”
“安长思?”她问。
“朱雀台比武在即,安长思那厮甚是焦急。这些日子除了大肆采买抢夺提高功力的药物,以求揠苗助长。还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批剧毒的九步蛇,使阴招折损了不少门派的弟子。”
“连你见过的那个——穆青阳,”解休指尖一点,“都让他放进弃月楼的毒蛇咬伤,前些日子差点送命。”
“他竟如此?!”
“你竟不知?”解休不屑地摇摇头,轻轻一笑。
“辛姑娘这个楼主当得还真是清闲。”
许少央此时从秋水阁中出来,看上去依旧是个年轻药童。她眼圈红红,像是哭过,看到门外二人,她的目光却暗暗躲闪。
辛晚楼上前:
“怎么了?”
许少央摇摇头。
“没什么……只是希望我帮一个忙。”
见她不愿多话,辛晚楼便也不再相问。
解休叹息一声,不动声色地挎起许少央的手肘,将她一只手握在手心里。许少央现下还是小少年模样,看着未免有些奇怪。辛晚楼不语,只默默看着。
“他那是心病,心病难医,我只能治他那日激出来的肺上旧伤。其余还需你们多看顾。”
解休缓道。
“你若还怜惜他,还想要他活命——就早点带走他。”
辛晚楼目光微闪,继而又眉目低垂,齿列咬在唇上。
“好,”她缓道,“那假死药,何时给我?”
“那药凶险,还需试一阵子,”解休思索片刻,道,“待沈夫人头七之后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