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(68)
手心发汗,她攥住膝上衣物。
“阿韫,”爹爹自门外来,用手绢擦擦额上细汗,焦急道,“时辰快到了,我去门口候着,你在厅里好好等——管着你妹妹!”
“好。”谭韫良心如擂鼓。
爹爹很快出去,阿妙也已被秦嬷嬷叫醒。她恹恹地坐在椅上,不耐烦地晃着双脚。
谭韫良正要提醒她端坐,还未开口,小阿妙却忽然双眼发光,道:
“大姐姐,我告诉你一个秘密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就是——二姐姐有一个心上人,你知不知道?”
阿妙目中流露出调皮而狡黠的光,如同一只伶俐的花猫。谭韫良没听过此事,瞬时忘了紧张,只问:
“啊?什么时候的事,是什么人?”
“她崴了脚去医馆的路上——听说有个骑马的人送她去的,二姐姐就一见中意了……”
“一见钟情!”她纠正道。
“哦,是一见钟情……二姐姐就一见钟情了!”
谭韫良大吃一惊——阿霜才多大,竟就已有了心上人。她惊讶道:
“啊!竟还有这事!你怎么不早说呢——”
“咳咳。”秦嬷嬷端着一壶西湖龙井走进来,二人慌忙分开,谨慎坐好。
她嗔怪地压低声音,轻声提醒:“别闹了,小纪大人已经进门了。”
话音未落,爹爹的声音从外响起:“这边请这边请——”
谭韫良这时才又想起紧张,有些僵硬地笑起来。谭妙真也强装乖巧,冲来人微笑。
进来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面目豪迈、仿若张飞的黑脸汉子,连同一个年纪轻轻、眉眼秀气如画的白面少年。
那少年就是那“小纪大人”,“张飞”是他亲老爹——感谢他那早早去了的娘,将他亲爹浓烈的眉目修得看不出来分毫,才让他爹生出这般俊的儿子。
谭妙真心想。
可此时谭韫良心里却截然不同——进来的那位纪将军她曾见过,也算长目美髯、英气逼人。而他那独子——那位将要与她结亲的小纪将军,虽也算一表人才,可比起他父亲阴柔了不少,有点秀才样。
见惯了庆州的粗犷汉子,谭韫良更喜欢那种强壮而英气的——牵黄擎苍、白羽雕弓,足够让人依靠崇拜的豪气汉子。
——只恨那小纪将军不及他父亲那般器宇轩昂。
爹爹介绍道:“纪将军、小纪大人,这二位是在下的两个女儿,大的叫韫良、小的叫妙真。另还有二女儿衔霜,今日不巧病了,不便见客……真是惭愧啊。”
谭韫良起身相拜:“韫良给纪将军、小纪大人请安。”
阿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,忽然被秦嬷嬷捅一下腰窝,这才慌忙起身又慌忙拜道:“啊……阿妙给二位请安。”
纪将军豪迈大笑:“哈哈哈,谭大人,你这小女儿真是有趣。”
“哈哈,惭愧惭愧。”
一旁的小纪大人起身做揖,道:“吾名纪淮,见过两位妹妹。”
话毕,他直勾勾地朝谭韫良看了过来。
谭韫良吓了一跳,睁大眼睛也盯着他。纪淮忽而扑哧一笑,于是又移过目光。
几人终于坐下。
两个父亲谈的起劲,几个小辈也没有插话的机会。纪淮频频看着谭韫良,倒将她看得不好意思了。她低下头,脸颊绯红,一点也承接不住他灼热的目光。
这人长得柔弱似兔子,眼神却热烈如虎豹。谭韫良被他看得羞赧,在心里骂他。
该死,该死。
纪将军道,纪淮不日便要领兵前往北境,去攻打南下的色然人。不如把婚期定在两年后,倒时谭韫良十八、而纪淮弱冠,成亲也更为妥帖。
爹爹询问她的意思,她没什么主意,只点头便是。
两人交换了生辰八字,婚事就定下来了。
此事定的如此轻易,可流水般送入谭府的珍宝却又如此郑重。一切都虚幻而违和得如一场梦一样。
那便是她未来的丈夫。
直到纪将军带着纪淮离开谭府,谭韫良都未与纪淮说上一句话。
*
谭妙真讨厌男孩子,但她对她这个大姐夫还是很满意的——因为才认识第一天,纪淮就让她骑了自己的马。谭妙真求着爹爹给她一匹马很久了,可爹爹就是不肯。
小纪大人待到吃过晚饭才走。谭妙真仍兴奋于他的那匹小马,高兴得不愿脱衣裳,径直就跑去二姐姐住的青竹馆。
“二姐姐!”她欢喜地扑到谭衔霜的床边,却还小心着不压到她的脚,“大姐夫还有马呢,真威风!”
“什么大姐夫,可不敢乱叫!”谭衔霜笑话她嘴快,点点她的鼻尖,让她好痒。
她挠挠鼻子。
二姐姐也很漂亮——总之是比她漂亮,她家的姑娘是越大越美的。谭妙真很在意自己的鼻子,小时候撞到墙了,现在有一点点歪。她又朝反方向推推自己的歪鼻子,指望有一天能推回去。
“那……那就……小纪大人有一匹马,超级威风!”
“他还让我骑了!”谭妙真发自内心地欢笑起来。
“那你喜欢他咯?‘大姐夫’?”
“喜欢!我喜欢大姐夫!”谭妙真欢喜道。
她撑着下巴趴在谭衔霜床上,问道:“二姐姐,你的那个心上人,是不是也骑了那么好看的马?”
“我怎知道?我又没见过小纪大人的马。”谭衔霜笑吟吟的。
“二姐姐,你说……人要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别人了呢?”她蹙起眉头,有点歪的鼻子小小地皱起来,“喜欢心上人……和喜欢酥饼、喜欢斗草、喜欢马儿……有什么不一样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