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(清穿)(119)
佟贵妃放下手中的书,上前拉她起来,笑得柔霭明净,“怎的又跪上了,还不快起来。”她打量沫兰,见她衣裳朴旧,竟还是半月前见面的那身,“我那儿有几匹料子,我嫌寡淡,却适合你,明儿叫青涟带去内务府做几件长衫和褂子,现入了秋,天凉似一天,得多备好些衣服。”
沫兰以为佟贵妃应该与她嘱咐做事规矩之类的话,不意头几句话竟是家常关怀,胸腔涌出一股暖流,大约是心里冷久了,乍一暖竟发起颤。
“佟主儿,我...”
佟贵妃眨眨眼,带着几分疑惑瞧她,见她脸颊发红,仔细探头一看,原来眼里湿润,“好端端,怎么哭了?别哭呀。”
沫兰原只是哽咽,这下更是忍不了,捂脸抽噎,又恨自己失态,好容易整理心绪,她才道:“头一回报道就叫主儿见笑。主儿,您实在对奴才太好了。”其实也有过往积压的委屈、苦尽甘来的激动,等等情绪,太激烈太汹涌,趁着这个当口,一道决堤喷发。
佟贵妃低笑坐回椅子,“只是随口说两句,没对你就格外好,可见你这丫头以往过的是什么苦日子。”
丹淙也道:“主儿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。”
沫兰低应一声,脸上热浪逐渐退去,“奴才在辛者库时,听过也见过不少主子苛待下人的事迹,因此,奴才跟了您这样好的主子,真是万分幸运。”她诚心诚意屈膝行礼,“奴才的命是您给的,一辈子记得您的大恩。”
佟贵妃端茶徐徐吹气,抬眸笑道:“你要谢我,也只需谢两分,那日你在场当看得分明,安主儿,曹大人,还有宜嫔,都为你说过话,这些你须记得,当然,你最该谢的是皇上。”
沫兰胶在原地,好半晌才问:“皇上?他...”
佟贵妃了然微笑道:“你想说,他只是权衡众人观点后做出了决策,最该谢的“最”字从何说来?是吗?”
沫兰点头。
佟贵妃道:“皇上最后对你谆谆叮咛,你可还记得?”
怎么不记得?那声音犹在耳畔,沫兰复述:“皇上要奴才不记恨。”
“不记恨,方可向前看。皇上惜字如金,而你不过微末宫女,你道皇上为何对你说这句话?”
沫兰心里一跳,“奴才不知。”
“本宫原也不知,只是略有疑惑。后来本宫去乾清宫谢恩,皇上自己说了,他说他吃着你祖父做的饭食长大,却令他孙女沦落为辛者库苦力,他对不住老总管在先,故而郑重叮嘱本宫好好教导你走回正道。”
沫兰怔忪,她只道皇上日理万机,绝不会记住微不足道的故仆,只有她心念对方,对方看她应如陌生人,却不妨皇上竟记得她祖父。又听佟贵妃说:“改明儿皇上来,本宫让你见他,你跟皇上好好行个礼,道个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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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涟拿了做好的衣服,热情而强势地叫沫兰一件件试过,也说不出是衣服衬人,还是人衬衣服,件件上身叫人眼前一亮。
青涟十分自豪,“主儿,奴才定的款式真不赖哇!”
丹淙道:“也就常见款式,都说人靠衣装,我看是衣靠人装。”
青涟吐舌头,挽住丹淙的手臂抱怨:“你会不会说话呢。”
丹淙道:“我不会说话,下回僖嫔娘娘来还指望你去接待。”
青涟一听僖嫔就没了劲,从前因为说错话差点被僖嫔掌掴的恐惧从毛孔中泛出来,“丹姐姐,别扫我兴。”
佟贵妃对这二人时常斗嘴早就习惯,恍若未闻,眼睛静瞧着沫兰,微笑而赞不绝口:“衣和人都好,”青涟刚欲鼓掌欢呼,佟贵妃又说,“人更好。”
万事俱备,只欠皇帝。
佟贵妃带着沫兰一干人在殿中等了半晌时间,听灵犀报皇上驾到,大家都松一口气,佟贵妃又叫灵犀去御膳房催菜。
康熙风尘仆仆进来,脚步飞快,坐下后第一句话:“贵妃,朕迟到了,叫你久等。”
佟贵妃温润一笑,“臣妾知道皇上忙,您先喝口茶吧。”眼神往旁一飞。
沫兰一惊,低头在旁斟茶,手却有些控制不住的抖。
离家前,阿玛要她步步小心,侍候好主子,做个大宫女,给家里挣脸面。
离家时,额捏在轿中轻按她的双肩,告诉她当今圣上后宫,包衣出来的后妃有好几个,别人可以,她一定也可以,要她想办法接近皇上,封个位份,给她争脸,给家里争光。
一朝陷落辛者库,眼看爹娘嘱托此生无望,此刻,那明黄底海水江崖纹的袍裾就在面前,离她好近,随着她往前迈步而变得更近。可她觉得两腿像灌了铅,抬起来是那么艰难,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走路,脖子与下巴也像是被胶着了,重得抬不起来。
她忽然恨这过分的激动,每次都让她失去从容。
终于,于她是过了世纪之久,通过不懈努力,通过近乎煎熬的前进,她与康熙的距离终于缩小两寸,当她把芙蓉纹瓷杯放置桌上时,发现桌上有康熙随意搭着的手臂,她的两手自托盘边缘撤退,小心翼翼避开康熙的手臂,然而指尖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箭袖,她似烫手般地缩回手,又意识到这种反应可谓夸张和无礼,便讪讪抬眸瞧他一眼,低声道:“奴才唐突。”
身边男子碰了碰自己的袖口,低笑一声,“朕还以为袖子着火了呢。”
沫兰更把头低下,脸红得像个柿子。
康熙扭头玩笑地对佟贵妃道:“贵妃,朕看起来很可怕么?”
佟贵妃捂嘴一笑,“皇上天威难测,常人见了自是紧张,况这丫头一下自深渊到了天上,不适应也难免,皇上体谅体谅她吧。”她又对沫兰温言催说:“傻站着做什么,皇上还等着你奉茶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