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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桥头看日落(6)

作者: 温如鱼 阅读记录

——这张照片是在他买了第一只相机后拍的,那个时候他父母的生意其实已经走起了下坡路,这种档次的相机简直奢侈得不行。

他却把其当做谈资,当白墨逃避他的镜头时,便会笑着说:“这个相机很贵的,多拍一点才回本!”离开了玫瑰般的校园,他却还是那个少年,无忧无虑。

这张照片白墨不喜欢,她也说过很多次自己不喜欢。上面的她面对镜头的无措、僵硬以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裙摆她都不喜欢。可每当这个时候,陶翼总是轻飘飘一句:“好看,你人好看怎么拍都好看。”将她的抱怨带过。

之后,白墨就没再提过了。

现在看到这张被“无意”遗忘在这间老屋的照片,陶翼的脸上还是会出现温柔的神色,他开口向一旁该不明所以的白墨解释道:“这是我给你拍的照片,很有纪念意义的。”

“啊……是啊。”出乎意料的,白墨的态度没有一点起伏。陶翼偏头看去,女孩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,这倒和如今的白墨——陶翼这几年更为熟悉的白墨很相像了。

他舒展跳跃的情绪再次扭在一起,他本以为尚在青春的白墨会明白他的,而不像长大后的白墨,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和生计——虽然在这个时间的几年后,陶翼也变成了这样,但他以为区别很大。

陶翼没了兴趣便也想起了此行目的,随口说先去你叔叔家吧,就要拉着白墨出去。白墨站在原地纹丝不动,陶翼看向她,看到了那双漂亮的眼睛。

那双眼睛,在那时岁月里他看过太多次了,没有生机和热情,独有漂亮缺少灵气。每当他兴奋地诉说自己的风花雪月,这双眼睛都会把他的兴致打入冰窖。

心底里那颗深深扎根的树的叶子,被吹来的风吹得摇晃,陶翼想起来了,想起来了他们唯一的那次分手吵架。

理由扯东扯西,以他再一次高消费开始,扯到了这张他们眼前的照片。

再接着呢,他们和好了,这是理所当然的。白墨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爱的就是他了,她愿意为了年少时的好心而相信、追随他一辈子。

愿意忍耐他的不成熟,也愿意接受后面他终于看清现实后的过于成熟。

刚入社会的他,每天需要白墨像个少女一样崇拜他的一切幻想,可早已看透了世间万般险恶的白墨淡漠的让他扫兴;而终于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了好一阵子的他,反过来又被白墨需要着回应,回应她那颗脆弱的心。

陶翼想,他是有回应的,回应她每次梦魇后的惊慌和无限度的不安,即便白墨之前不屑于他的奇思妙想。

可最后他也许是有些烦了,但只有一点点。他是爱白墨的,这是肯定的,他自己能不知道……吗?他,知道的呀……知道的。

心里被这万千思绪充斥,接着又如潮水决堤而出,溢满了这间小小的屋子。陶翼感到自己在颤抖,止不住的颤抖来源于无限的恐惧。

潮水满到了他的口鼻处,视线也变得模糊,手里握着的白墨的手腕冰冷刺骨,一切的一切都在宣告——她是个死人,她死了,因为自杀。

为什么呢,为什么要自杀。他给予的爱还不够填满儿时的空缺吗?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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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婚礼

漫到耳边的水流声不止,直至变为一浪接一浪的真正潮水的声音。陶翼从战栗里恍惚,发现现在日已西斜,他出现在了海滩上。

“哔卟哔卟”的虚无缥缈而来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,在这片空荡荡的沙滩上突兀的不行。眼前,

一头披肩长发的白墨变成了干练的齐耳短发——这是她在24岁时留到现在的发型,

没有长**亮,但方便。她的发丝被挽在耳后,脸干干爽爽展现出来。陶翼几乎于不敢直视她的脸,双腿一软跪在这片松软的沙滩上。海水拍打,一浪一浪推向沙滩上,

湿漉漉了陶翼的裤子和撑在上面的手掌。

若说之前他还能靠干涩惨白的麻痹来粉饰自己的逃逸,但现在心里那棵靠着情绪滋长的树木被海风吹得茂密葱荣,从他的七窍里伸出枝丫,避不开了。

他想自己应该要大哭一场,嘶吼着自己的愧疚,

可大张的嘴巴却发不出声音,两个眼眶空空洞洞,没有情绪地垂下泪柱。他在这一刻,突兀地想起了一切——他将白墨的死纳入无法填满的情爱的漩涡,把自己的不作为脱了个干干净净后藏到他自诩的无节制的关爱。

原本避之不谈的厌恶让他感到发指,他垂下头想要远离面前的白墨……或说是想要远离自己,将自己从这具满是疮的身体里剥离出来,再逃离自己。他逃了一年又一年,

到如今也想要逃避。他所谓“爱”,对白墨的爱自然是有的,懵懂初恋再到七年之痒;可他也承认、在此刻不得不承认,不及于厌恨但是厌还是有的。

就算是曾许长相厮守,但少年时赤诚的感情终究变了味道。

沙滩上每一粒沙粒都是一个个被打磨了万万年的石块所成,而那时自以为堪比石头坚硬的情义也如同这般,在岁月之潮冲刷下变为数万千永远数不尽的碌碌沙粒一样渺小、无用,最后被海水一冲变得恶心、黏腻,铺满了这滩。

沙粒被河蚌吞下,受尽千难万阻或许会化身为珍珠,完成属于它的涅槃重生,但是结果如何,陶翼与白墨永远不会知道了。

海风吹来,湿湿黏黏的。吹鼓起他佝偻脊背上薄薄一层衣物,几日里瘦到凸出的骨节像是一条鞭条,深深被打入他的皮肉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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