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桥头看日落(5)
他浑身被雨水冲刷,却没有冲去他满身不堪,反倒是将他藏在心里深处更加羞于露面的不堪悲愤冲刷出来,混在这张疲惫不堪的脸上。
反观白墨,进到教室里像是吮吸了精气神一样的,脸上漏出了灿烂的笑容。
现在他们的身份好像变了,少年时像这样无忧无虑笑着的永远是陶翼,而白墨总是那个需要他去接近去开导的一方。现在身份逆转,白墨牵着他的手,拉着他进到屋里,拉着他摸过这小小正方房间里的每一寸地方。
教室后方是一块黑板,上面每一个学期都会让各班同学做板报,白墨指着被黑板胡乱擦了一通,上面留下一团团白色粉笔痕迹的黑板问道:
“你记得吗,你那个时候是班里唯一会画画的,每次画板报的任务都交给你,”她说得兴奋,“那个时候你还说以后要当画家,被班主任好好嘴了一顿。”
“但我很相信你的!所以,你现在是画家了吗?”
白墨天真地笑着,换作十年后的她肯定不会在陶翼面前提起这件事,甚至就连无意说道相关的话题都会很圆滑地带过——即使陶翼十分敏感地不会错过。
他很烦,听到这个话题很烦,很烦提出这个话的白墨。
接着,他又立刻感到错愕,错愕于自己对白墨,而且还是没有和他经历过许多的白墨表现出厌烦的情绪。接着这份厌烦转为恐惧,他浑身战栗着大吼:“不要说了!”
陶翼觉得现在这份情绪熟悉得不得了,这份厌恶定然在他的心底早已扎根,甚至于将会变得枝繁叶茂。
他在这个时候强行断掉了这个念想,不想去深挖这个厌烦、一点点厌恶的根源何来,逃逸着躲开被吓了一跳的女孩的眼睛,走到窗前望着被乌云笼罩的天空喘了口气。
“快停吧!快停吧!”他在心里祈祷,祈祷这个闹事的雨水快点干涸,即便在方才他还在祈求它的到来。乌云散去,雨停了。
陶翼松了口气,终于逃逸出了这个无情的暴雨天,他想着快走吧,快走吧,快去找到白墨未了结的愿望是什么。心里,是他自己在一瞬都没有察觉的急迫,
他在急迫什么,急迫赶快送走白墨吗?可又为什么? :
回头之时,顷刻间变回晴空一片的天上,飘过了一个个离奇的景象,先是一只用铅笔勾勒的老牛,再是一只只像是用树枝画在泥土地上的、或是用一切圆珠笔、钢笔画就的山河湖川和鸟兽,接着是受不起的收据和公务书文将这富有童真的画卷所遮掩。
陶翼没有看到那一幕,可白墨看到了。她眼神微动,等听到陶翼催促着赶紧走吧的语句后,再转向他的眼神里少了一份灵动。“嗯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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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迷茫
他一定已经疯掉了,陶翼想着。要不然,他为何会在这个地方看到那扇熟悉的铁门。……岁月蹉跎,厚重的铁门上遍布锈迹,锈迹蔓延到上面的电子密码锁上,
像是一道道干涸到落下碎屑的血迹。门很重,开的时候楼道里贯穿来的风会压得门丝毫不动,说来脸燥,陶翼在力气上称得上是蝼蚁,
那时回家多有要等晚班下来的白墨帮忙开门。陶翼不喜欢这一点,不喜欢这个门的厚重。所以,
刚看到这个门他先是皱了皱眉头,但接着却也在心底里泛起对那时小情小意的甜蜜——这个地方,是他和白墨上班后租住的房子。“知啦——”门从外被打开,
发出记忆里不堪入耳的叫声,陶翼有些诧异地看向那个开门的女孩——白墨像是理所应当地轻而易举打开门,接着将门用力开到最大,扭过头无言看向陶翼,似乎在说:走吧。
陶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想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一些什么……看出属于27岁白墨该有的。可没有,依旧是那张稍显稚嫩的脸,
那颗就算再怎么样但还是少于经验而过于单纯的心脏。……久不经打扫,屋门打开,从大展的窗户射进来的光束里无数尘土灰烬在旋转跳舞。陶翼捂住了鼻子显得有些厌恶,
这个屋子很小,比现在他们住的地方要小很多,一室一厅一卫,厨房小的可怜——反正他们很少在家里吃,都是在外面随便对付一口。
可这样一间屋子却一直被白墨打扫得十分干净整齐,甚至而她会摆上一些小花小装饰,给这个小屋里增一些难以短时间里察觉到的温馨
——至少,陶翼会在很久之后才会发现床头柜上多出的一个陶瓷小狗。
现在在他眼前,这个承载了是好是坏记忆的小屋子和记忆里某个时刻重叠——它像是定格在了他们准备搬家那天,沉默着在岁月流逝里。
剥落的墙皮上被贴上了米白色的墙纸,几年下来米白色变成了米黄色,如此墙上那块突兀的白色方块痕迹就更明显了。
本不该对这里有任何印象的“18”岁少女,眼神直直落在了那个印记上,其下,摆着一副被塑料薄膜包着防尘的相框。
她一改刚才在学校里夸张的兴奋,像是一个只会听取指定代码的机器人一样走上前去,掀开了那层迷雾。
陶翼跟上前,开口让她当心不要被这满地狼藉绊倒了。那层薄膜白墨扯得很潇洒,没有什么重量的塑料被她扬起,在空中飞舞,如同一条飘逸在水族箱里的观赏鱼的大鱼尾。
鱼尾扫过陶翼的脸颊,带着他垂下头看到那张照片。——照片上的模特是白墨,而作者是他自己。
陶翼那时迷上了摄影,他就像个家里富裕到不需要干正事,每天只需要追逐诗和远方的艺术家,爱的事物都是这般飞在云端、飘飘摇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