枕边陌生人[悬疑](140)
我曾经被命运如此玩弄,而彼时终于有人将他的生命交于我之手,由我掌握,操纵,取舍,由我向命运发出最震耳欲聋的吼叫。
这是怎样的酣畅淋漓?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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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苦苦哀求的第三天,我把嘴凑到他的耳边,我问:“在你死之前,您难道不想报仇吗?”
他恍惚了片刻,摇摇头。
我不依不饶,继续道:“要不是您的妻子天天去学校那里闹,您早都是院长了。何苦临死前还只是个小小的系主任。”
他依旧摇头。
“您的妻子抛弃了你。一日夫妻百日恩,她看您落难,不仅没帮您还落井下石。”
他依旧摇头。
我站了起来,居高临下地睨着他,“我本来可以在医院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,因为她,我只能在养老院端屎端尿。”
这次他迟疑了。因为他是个好人。
我叹了口气,“算了。我不在乎这个,我在乎的是她伤害了您。”
他的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的流。
我找到毛巾,把它浸泡在温水里。
他的脸现在瘦得只剩一张皮,滴水的毛巾轻轻覆上他的脸,他很快呼吸不上来。
就在他挣扎时,我及时拿走毛巾。
我笑了笑,“不行。她必须死在您前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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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事好办多了。
我用一次性手机联系他的妻子,告诉她,她的前夫果真和那个叫王叶兰的变性人出轨过。
她果然炸了,疯狂追问我有什么关键证据。
我把她约到一处偏僻水库。
看到我的脸,她大为震惊。
我哭着说:“我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据!我对不起你,我不想自己活在痛苦悔恨中,我现在要和你坦白……”
我越哭越激动,甚至跪下抱住她的双腿求她原谅。
我说,当初她的丈夫意外得知我身体的与众不同,竟以关心之名为借口骗取我的感情,对我做出诸多变态欺辱,而我因为害怕不敢公布于众。
我说,我知道你因为和他离婚遭受太多非议,大家都认为他是最可怜的,岂不知你才是受害者。
我还说了什么?只要是在她脑子里想象过的,演绎过的,编纂过的画面,我用嘴巴全部还原给她……她的腿越来越抖,看着我的脸越来越扭曲,也离湿滑的岸边越来越近。
就在我说出“这个被她抛弃的男人在生命弥留之际还想着我,非要见我”时,她彻底崩溃了,两条腿晃了晃……就在这一瞬间,我伸出双手,狠狠推了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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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,他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。
我带着夜露终于回来了。
他眼皮耷拉着,我蹲在床边好久他勉强睁开一条缝。
此刻,他连让我帮他去死的话都说不出,不过没关系,他的命运已被我接管,他不用再多说一个字。
我笑着问:“今天感觉怎么样?”
他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。
我点点头,“嗯,挺好就行。”
该怎么描述一双将要死去的人的眼睛?像空井里还残存着最后一点水渍,像月亮快被黑云完全遮避时那浅薄得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幽光……
那么微弱,那么孱小,我稍微使使劲就能掐断吹灭……那一刻,我突然非常生气。这是已经被命运抛弃的人,就像没人要的垃圾,掐灭这样的人,能有什么意思?!能有什么趣味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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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这是他,不是旁人。
多年前的他曾经让我有一瞬间的动心。他温润含笑的眼多年来一直克制着我狂躁的血,对于我来说,这已经可以算做是爱。
来得莫名其妙,去又去不掉。
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,随即拿出手机,打开新鲜出炉的视频。
呼救声、咒骂声在一次又一次的扑腾中越来越小,溅起的水花也越来越低,那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就这么一点点沉下水去,最后只剩下咕噜咕噜的水泡声。
我盯着他的眼,他原本只能睁了条缝的眼陡然睁得极大,好似身体所有的力气都冲集到眼皮上,但也仅能如此了。
待那片水域归于沉寂,镜头突然转了过来,我的脸出现了。
我对着镜头说:“伤害过您的人被我杀了,您也可以开心地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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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亲爱的妹妹,该怎么向你描述一个人断气的样子呢?
那些撑开他眼皮的惊恐和震怒是他在这个世间做出的最后动作,随即就像被巨大的冰雾冻结似的,还没来得及换下一个动作,他的眼皮就这样半睁着,眸子里残留的光骤然熄灭……
我好似闻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衰退萎缩的味道,像陈旧地下室的霉味,又像下水道的臭味,亦或者压根没有味道,只不过是我克制多年终于不再克制的狂躁情绪分泌出来的幻想罢了。
我就这么盯着他,过了一会,我伸出手覆上他的脸……他的眼皮被我拢起来,我成了他这辈子最后见到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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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原来以为我只是身体上的畸形变态,后来我发现,我他妈就是个畸形变态。
嗜血的味道一旦尝到,便再也无法克制。尤其他死了,他那双温润含笑的眼睛被泛滥着的消亡气味所替代,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压制我……我开始变得肆无忌惮。
我亲爱的妹妹,你肯定要问,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做到瞒天过海?
不难的。只要我躲在足够深的“蚁穴”,让足够多的“工蚁”、“雄蚁”为我遮掩,只要辅以道义、正义,或者管他其他什么义,包装成漂亮的故事,再把这些的故事讲得足够好听,很多事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