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满弓刀(17)
女人脚步无声,进屋时只见火光熄灭,一片昏暗。
月光投在窗棂处,在男人面上投下半片阴影。
阿命负手半晌,见他微揉额头,直言:“淮安府上深夜巡逻的侍卫不下百人,不好走出去。你今夜在这处睡吧。”
“嗯。”
季明叙淡淡嗯了一声,还不等阿命出声提醒,男人直接从罗汉床上坐起,去了对面更宽敞的榻上。
“我想沐浴。”
方躺下,复又起身,一本正经道。
阿命:“......”
似是察觉自己多事惹人不快,季明叙又补充一句:“不洗澡我睡不着。”
阿命站立几息后才道:“去我床上躺着,别让下人察觉。”
季明叙答应得爽快,两三步蹿到床上,甚至还掀开被子藏了进去。
阿命紧了紧拳头。
季明叙幽幽的声音传出:“左右以后咱俩也要假成亲,你提前习惯一下吧。”
话音刚落,就觉一阵疾风闪过。
阿命抬手,狠狠向床上撇了本书。
她似是不解气,去而复返,又撇了一本在他身上。
季明叙接的快,窝在被子里乖乖等洗澡水备好。
。
第二日,阿命照常出席夏风宴。
日头高悬,阳光炙热。
她跟着引路的柴管事一路进了宴会的阁楼,屋内各处有冰块镇凉,体感瞬间舒服不少。
因着昨日娜木受伤不宜出场,阿命随侍的人换成乌日嘎,至于伊奇和哈童,被阿命交代着去干别的事儿去了。
阁楼内雕梁画栋,古色生香,飞檐下挂着红绳铃铛,风起摇晃,空灵幽响。其间仆从众多,但规章有序,侍卫们肃穆以待,今日长公主还未露面,是以席间只有窃窃私语声。
不同于昨日的流水宴,多用来招待世族,是以气氛轻松;今日更像是一个小朝廷,半数的官员齐聚一堂,每人的桌案分开来坐。
女子修长劲瘦的身形甫一入场,就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相随,待她落座后,众人才不动声色收回打量的视线。
这不巧了么。
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面。
只见阿命的座位落于中间过道的右侧,而那一身翠如青竹,雨露浓深的男子,恰在左侧。
第9章
一右一左。
右为尊,谁在庆愿心里的地位更高一筹显而易见。
季明叙面上噙着笑,看着谁都是一副不讨好不疏离的模样,但长公主一派的不少官员都栽在他手里,除了几个世家子弟,谁也不敢擅自上前与他交谈。
男人一身龟甲星辰暗纹的青绿直裰系着皮质卡扣腰带,愈发衬得他肩如开山,狼腰螳腿,说不出的丰神俊朗。
此间有人偷偷打量着他,不知道庆愿为何非要将他请来。
庆愿的宴会看似是世家贵族用来享乐的把戏,实际朝廷官员遍布其中,许多人与沐家徐家沾亲带故,朝臣数量之多,以至于皇帝对此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阿命坐在原位,指尖漫不经心覆上酒杯,想起昨夜庆愿送到幽兰居的那封信。
乌日嘎低声提醒道:“殿内至少十数暗卫。”
闻言,女子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话音刚落,便觉对面一道灼热的视线望过来。
她抬头,不冷不热瞥了眼现下穿得如同花孔雀似的季明叙,后者挑衅一笑,高举酒杯,红唇微掀,眉眼间是说不出的风。流和张扬。
阿命:“可惜一张好皮囊,配了个黑心肝。”
季明叙嗤笑:“狂犬入锦园,平白扰了清净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
其余人都知道这一男一女不对付,当下噤声,只是坐在厅中看热闹。
不一会儿,李掌教现身:“劳累诸位大人久等,我家殿下已在麒麟苑设宴,劳烦诸位移步。”
宴席这才开始。
官员们走动之间已经有了派别之分,保皇党和庆愿党泾渭分明,只有季明叙和阿命像两个游离在小团体之外。
趁着众人各自交谈,李掌教走到阿命身边,低声道:“三殿下,长公主有请。”
阿命不动声色:“长公主可有交代什么?”
李掌教面上笑意未改:“三殿下乃人中龙凤,想必不需要长公主交代,就能明白其中一二。”
夏日的风裹挟着热意扑到两人身上,出了阁楼,绿树荫浓,倒影入塘。
阿命看着池塘内两人的倒影,对于李掌教打来的太极不置可否。
倒是李掌教自个儿贴上来,“三殿下自幼生长在北元,想必北元景色较南魏粗犷些。”
女子:“自是不如京城一步一景,就是夏日苦了些。”
妇人含笑:“三殿下久离家乡,可有思念故土?”
阿命棕褐色的眸落在脚下的石板路:“山高路远,初来南魏,新鲜劲儿没冷透,倒也谈不上思念。”
麒麟苑,隔间。
夏日的暑热似是被隔离在门扇外,屋内极其安静,龙涎香自香炉内盘旋升空,直至化为乌有。
庆愿坐在罗汉床上,命李掌教给阿命赐座。
阿命行礼谢过,这才坐下。
“南魏和你们北元风俗不同,早些年我开个宴会还得报备给皇帝,现下他也懒得管这些,这不,今儿个里外里来了这么些朝里的大人。”
妇人只着一层纱衣,看着凉快极了,她轻摇圆扇,带着天家贵人独有的颐指气使,懒洋洋说了个开场白。
阿命温和地笑了笑:“初入南魏,途径靖虏时,就知陛下与您感情甚笃。”
庆愿叫下人端来几盏冰饮,推了一盏到阿命的身前:“嗐,人老了,什么感情不感情的,你呀,还是年轻,以后才明白人和人相处,感情是最不值钱的物件儿,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