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满弓刀(18)
说罢,她笑眯眯地看向女子:“不过你常年征战,同样出身宫廷,兄弟姐妹又是那样的秉性,这些道理应该比本宫通透才是。”
阿命谦逊:“我还年轻,在您面前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罢了。”
庆愿满意地点点头,摇着圆扇:“你如今初到南魏,京城能与你相配的适婚世家子弟实在是不多,倒不如凭着你多年学识,为我南魏百姓奔走,为生民立命,也不污你北元太子的声名。”
阿命接过那盏冰饮,品鉴片刻,是冰镇杨梅加了些糖枝进去,酸酸甜甜,还算可口。
“承蒙殿下信任,我也正有此意,只是这......翰林院文修,我一外族女子,贸然上位,恐惹朝臣不满。”
庆愿惊讶地笑起来:“朝臣不满?朝臣能有什么不满?咱们朝廷察举制与科举制并行,本宫举荐你做官,还有谁敢得罪本宫不成?”
见女子没什么反应,长公主面上笑意微淡,她随意将手中茶放到桌上,“你若同意,只用三年,我就放你回北元。”
阿命面带犹豫:“殿下的美意我心领了,只可惜我对南魏朝局素无了解,只怕与此无缘。”
“你初来乍到,不知南魏朝局,今日本宫与你好言好语,来日便是兵戈相见,你虽是以北元的名义和亲,可北元发生何事,别人不知,本宫是一清二楚的,你如今孤立无援,若不投靠本宫,就算皇帝暂时启用你,日后也定会将你除掉。”
她眸中裹挟着深意,看向阿命:“你若想重回北元,待本宫问鼎帝位,来日出兵帮你攻打北元,不过举手之劳。”
阿命眸光微闪,似是有所动摇,便问:“依您之见,若我任职翰林院文修,应当与谁和亲最为合适?”
庆愿眉间舒展,似是满意她的问题。
“你如今风华正茂,理应配一个懂事听话的夫君,我见你与延远交好,来日本宫给你二人指婚便是。”
“既是如此,下臣何时能走马上任?”
阿命笑了,眸中暗光一闪而过,起身作揖问道。
庆愿看向她:“你是个知趣的人,日后入了我麾下,好处多得很。”
李掌教在外间,听到妇人的笑声就知道事情成了。
她心下一松,想着庆愿最近的心情会很是不错。
待阿命走后,庆愿唤她进屋。
“这个阿命心思难测,虽面上恭敬,只怕还有别的打算,你往宫里送封信,让她关注着些局势。”
李掌教试探:“可是那位?”
庆愿瞥她一眼:“还能是谁?”
“奴才懂了。”
。
麒麟苑内抬眼琉璃瓦,落地青玉砖,满园海棠飞絮,竹影幽窗,梅青叶绿,别有韵味。
一阵香风自麒麟苑中的三层小楼飘来,丝竹雅乐声尽起,舞姬伶人共歌舞。
一座淮安府,半个南魏天。
季明叙初来乍到时曾有不小的震撼。
庆愿的手段由此可见一斑,但这种震撼在联想到朝堂近年频发的行贿案和冤假错案时,就转化成了浓浓的厌恶。
这座麒麟苑,他每年来看,心境都有所变换。
夏日的炎热为气氛更添几分焦灼,乌日嘎抹了把额上低下的汗珠,全身处于高度警戒。
他按照阿命的吩咐,密切关注着季明叙的行踪。
宣王在园中等候多时,见着那抹翠竹青绿的人影,快步走过去,“渊实——怎么不进苑?”
伫足半晌的玉面郎君这才抬头,颔首:“实在太热,我躲在树下避避暑。”
宣王目光逡巡片刻,没找见人,便直白地问:“她呢?”
季明叙眼皮子一跳,明知故问道:“谁?”
男人双眸灼灼:“阿命。”
上次同她还未说上几句话,就出了高谌那档子事儿,他昨日辗转发侧,一夜未得好眠,内心悸动不已。
“不知,方才还在麒麟苑。”
季明叙如是说,眼帘微垂,淡淡道。
不远处的乌日嘎暗中观察着季明叙和这个宣王,自是听见了二人的对话。
乌日嘎面上不显,心下却是纳罕,更多的是替宣王惋惜。
他们将军心怀天下,于男女之情素无留恋,早在北元,勋垣帝做主替将军联系过几门亲事,最后都因为将军推脱而不了了之。
哪怕是当年去罗斯国,国王献上大把大把相貌姣好的男奴,也没让他们将军动摇半分。
正思量着,墙边传来响动。
乌日嘎看着墙头上那一摞被石头压好的叶子,知晓伊奇等人已经将事情办妥,心中不由得安稳几分。
约莫又是过了一刻钟,李掌教才恭敬地送阿命回了麒麟苑。
乌日嘎立时跟上,低声道:“事情办妥了。”
女人不动声色地点点头,正欲抬步赴宴,就被一身量高大,五官周正的男人堵了去路。
昨日方见过的人,阿命是有印象的。
她面色不变,略微颔首:“宣王殿下。”
男人转过身,从容地和她并肩,主动道:“昨日有些细节还未询问清楚,正好席上无事,儒影想同三公主详谈。”
宣王似是对北元风俗极为感兴趣,阿命对这种问题无法拒绝,自然同意,两人并肩向阁楼走,与季明叙擦肩而过时,她脚步微顿,便又若无其事地跟上去。
季明叙抱着双臂倚在树干上,冷冷看着一男一女的背影,不知怎的,胸口有些憋闷。
一口气喘不上来要憋死的那种闷。
乌日嘎提醒道:“您也可以跟上去。”
话音刚落,男人倚在树干上的身形一动,乌日嘎松了口气,心想总算开窍了,谁料前者冲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