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雪满弓刀(20)
“三殿下有何事吩咐?”
福生不禁打了个哈哈。
女人却并未言语,只心里盘算着,这福生莫非是季明叙安插进皇宫的人手?
穿过会极门,又走过文华门,进了文华殿。
平日上朝是在太和殿,文华殿比之更加私密,不少军机大臣主要在这里汇报政事,皇帝也多在这里处理公务。
刚迈入殿中,一股威森严明的气息扑面而来,守门的侍卫目光如鹰,冷冽地打量着阿命。
皇帝今日并未上朝,殿内也并未有人侍候,他像初见时笑眯眯地靠在座椅上,背影有些佝偻,若非眸中偶尔划过的威重,只会让人以为他是个普通老人。
阿命心中升起警惕。
想到福生所说,皇帝今日心情不好,她思忖着,只按照礼节进了屋,“嘎吱”一声,高大沉重的房门在她进入后就重重合闭。
阿命垂下眼帘站定在不远处。
“起来吧,”老皇帝将手边的公文扔到桌案上,指了指桌案前方的位置,“你站到这儿来,朕好仔细瞧瞧你。”
阿命走上前去,任皇帝打量。
“你如今多大年岁?”
“下臣二十有四。”
阿命沉声道。
“在南魏,二十四是老姑娘了,当初两国交好,你父皇钦定你的四皇妹和亲,传闻她性子柔软,与南魏姑娘相仿,彼时真是没想到你竟来了。”
阿命垂手站立,掀起眼皮子道:“圣人手段通天,想必知晓下臣是夺了皇妹的和亲圣旨前来的。”
皇帝对于她的坦诚没什么意外。
“昔日你北征罗斯,西征楼兰,战场上捷报频频,想必也未曾料到有今日。”
北元如今陷入内乱,篡权夺位的大皇子弑父不说,还血洗了曾经勋垣可汗的部众,是以阿命的到来多少有些狼狈。
这些事情别人不知晓,皇帝却一清二楚。
阿命也并不意外,若有所思道:“圣人既运筹帷幄,今日传唤下臣进宫,想必也早有安排。”
皇帝笑呵呵道。
“南魏朝局不比北元,你乃异族,虽通晓南魏语,但于政事上多有不通,但你曾是北元上将,擅理军务,性机警,来日好好做事,辅佐御前,朕给你的待遇不会让你失望,至于庆愿,朕与长姐乃骨肉至亲,此前她向你频频伸出橄榄枝,也不过是替朕。”
阿命眸光微动。
她垂首微弯腰肢,恭敬道:“下臣如今不过孤魂野鬼一只,圣人雷霆雨露皆是恩典,惟愿以臣之心力,为圣人分忧,长公主虽与下臣有过交集,但下臣唯圣人马首是瞻,此志坚若磐石,至死方休!”
老人心里对她的投诚满意之至,状似提点:“那季明叙不过纨。绔小儿,来日你乃朕御前大将,何须与他过不去?”
阿命立即蹙起眉头,装作痛恨的模样:“此人顽劣,那日臣不过是为宣王解释了几句北元风俗,那季氏小儿便满脑子都是龌。龊,实在可恨,但圣人言之有理,下臣日后定有所收敛。”
“宣王?”
对于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,皇帝挑眉,这事还没传到他耳朵里,因此语气略带诧异。
“罢了,朕且吩咐你。”
皇帝似是有些倦怠,坐于上首,起身道:“锦衣卫指挥佥事共两人,其中有一位置正好空缺,明日命御史台钦定圣旨,你便走马上任,高谌和薛如海是你的上官,有何不懂向他二人讨教便是。”
他走到一旁的柜子,拿出牙牌和一柄长身的绣春刀,刀身舒展如流线,刀尖微微上翘,刀柄裹有漆黑的重金属,阿命目力极强,轻易看出上面刻着龙首。
绣春刀刀鞘上裹有金纹,上有玛瑙玉石镶嵌。
“丁绅下狱,朕实在是对他失望至极,你虽是女儿身,但声名在外,能力出众,望爱卿护卫朕身,抓捕逆党,清肃朝纲。”
皇帝话音藏锋,因年老而干瘪的唇紧紧抿住,眸中划过冷然之色,对着阿命吩咐道。
女子从容下跪,声音肃冷:“臣遵旨!”
她双手高举,接过那柄犹带血迹的绣春刀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的牙牌。
。
进宫时还未至清晨,出宫时却已然晴空万里。
清风吹动她蓝色的长袍裙摆,阿命出了文华殿,在宫道上伫立半晌,玉阶之上,眸光所掠之处,遍地皆锦绣红墙,来往的侍卫神色肃穆,双眼直视前方,未曾有任何分心。
福生跟在她身后,笑着道:“大人晋升至指挥佥事,来日也是要在宫里当值的。”
阿命心中终究有所起伏,待那股危机感在心底无痕无波时,才缓缓迈出步子。
雄关漫道真如铁,而今迈步从头越。
她要做的是忍耐,是蛰伏,与其坐以待毙,不若踏雪寻梅,踔厉奋发。
宫道尽头是巡逻而来的萧炆戚,后者一身着玄甲,踏着云履靴,似是注意到伫立半晌的阿命,想要上前驱赶。
不料,那枚檀木制成的牙牌让他顿住脚步。
黑檀木制成的牙牌稳稳挂在女子腰间,此时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,上面的“指挥佥事”四个字犹如雷霆万钧,极其赫然。
跟在他身后的千总郭奉宜,见状低声询问:“大人?”
萧炆戚见状,眸光从会极门走来的阿命面上瞥过,脚步微顿。
郭奉宜有眼力见地带金吾卫们继续巡逻。
阿命尚未换去异族服饰,长发编成辫子浓密地缠在后脑,神情冷冽淡然,一手握着绣春刀,见他阻拦,便站定在宫道上。
“萧节制使?”
金吾卫节制使乃正二品官员,萧炆戚未至三十的年纪便坐上这个位子,能看出有几分手段,但金吾卫乃皇庭禁卫,由五军都督府负责。